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竹林间传来,多年的警惕让沈悠然即使处于安全的环境内还是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向腰间摸去。
唐熠城看了她一眼,两个人同时一怔,回忆起了某些难以提及的场景,沈悠然轻咳一声,讪讪的将手放下了。
少年从竹林中间钻了出来,毛茸茸的头顶还横插着残破的竹叶,怀中还抱着个大胖白兔子,瞪着一双红琉璃一样的眼睛怔愣的望着来人。
几个人同时怔在原地。
“小崽子——跑哪儿去了?”
王翠九咬着一截甘蔗从竹林后面走出来,袖子挽在了手肘处,便喊便吐着甘蔗渣渣。看到唐熠城两个人在面前时,扬眉笑道:“呦?”
“来了?快坐吧。”
沈悠然震惊的望着唐熠城:“这是谁的家?”
王翠九说完便没有再理会他们,伸手拽了拽简一怀中兔子的耳朵,捏腔拿嗓道:“兔兔这么可爱,好想吃兔兔~”
简一的脸色瞬间变了,沈悠然从未见过这个冷面心狠的少年这样慌张失措,将手中的宠物向后一撤,警惕的瞪着王翠九笑得眯起来的眼睛,仿佛她口中嚼着的不是甘甜多汁的甘蔗,而是回味无穷的兔肉……
简一眼睛眨也不眨的,默默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差距,抱着“幸存物”
飞快的跑了。
望着小崽子抱着小小崽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王翠九这才志得意满的收起了笑容,在一旁的竹凳上大咧咧的坐下,咔嚓一声咬了口甘蔗,口中含混不清道:“你们时间赶得好啊,饭马上就好了。”
沈悠然笑着弯腰,在王翠九脸上左看右看,细细研摩,半晌后直起腰下了判断:“长胖了。”
王翠九瞬间觉得口中的甘蔗不香了,惊愕起身:“真假?卧槽有镜子吗?我就知道干妈这样不行,再怎么易瘦体质的人也遭不住一天五六顿的补啊!”
唐熠城脸色少见的精彩——半个月没回家,再回家的时候不仅鸠占鹊巢,还平白捡了个干妹妹,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干妈?”
沈悠然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她嫉妒了。
作为唐熠城的妻子,唐家的儿媳,自己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得到二老的青睐,而王翠九倒是因为偶然机遇以命相护后得到了徐云敏的偏爱。
“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王翠九摆摆手:“皮肉伤,这对你九姐是事?”
到了饭点,一行人陆续走进了餐厅。
因为来的时候没有和唐父唐母打招呼,王翠九刚闻到排骨香,说:“干妈,简一那小子不回来吃饭了——”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凑到了端着热菜出
来的徐云敏身边:“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
徐云敏将盘子放下:“幺幺去哪儿了?你这个当姐的怎么这么放心?我去看看。”
说着就看到了门口的沈悠然和唐熠城,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唐熠城先走近:“我去喊爸吃饭。”
沈悠然伸手虚抓了唐熠城一把,眼睁睁的看着唐熠城离开触手可及的范围,恭敬的喊了声妈。
徐云敏没有多看沈悠然,只是说:“回来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照个面,你还知道有个妈啊。”
沈悠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室外的阳光将沈悠然的影子拉得又窄又长,斜斜的投在院外的台阶上。
沈悠然深呼一口气,眨了眨湿润的眼眶,竟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王翠九叼着一颗血红的圣女果,走过来揽住沈悠然的肩膀,“傻站着干什么?沈悠然你真行,亏我把你当成好姐妹,为什么从不带我来家里吃咱妈做的饭?”
沈悠然出奇的没有回击,任她毫无形象的壮汉一样将自己拖到饭桌上坐下。
这个时候,唐云峰和唐熠城也从书房出来了,唐云峰见到沈悠然,淡淡的说:“都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纵然二老都闭口不提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王翠九一反平日高冷御姐的形象,饭桌上也顾不得
端着礼仪了,从头叽叽喳喳到尾,筷子和嘴一刻也没落下来过。
沈悠然坐在徐云敏身边,徐云敏时不时的给她的碗中夹着菜,沈悠然顾不及吃,一会便冒出了山头一样的高度。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指责,没有尖酸,没有质问,没有将她赶出家门,不曾过问任何的事情,从头到尾只是听着王翠九的胡吹调侃,然后默默的给沈悠然夹着菜。
时隔久远,记忆中昏黄的灯光下,是豆蔻年华的沈悠然抬头望着蒋静知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大声嚷着说,阿然要吃糯米排骨!
少女的稚声娇喊带着翻尘破土的刺痛嗡得一声袭入沈悠然的脑海。
她的喜好厌憎、五官六感都在横跨中间的七年中磨灭的干干净净,一节一节的寸寸粉碎。没有名字,没有起伏,没有情感和退路,喜爱是什么,是太过久远的事情。
不敢随意暴露一点细节,如履薄冰的活了这么些年,倒是让她此时此景先回忆起脑海深处的还算是个人时候的模样。
她早该明白,和唐熠城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不是以往沾满鲜血的模样了。
“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