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个男人在郑记门口瞄了一会儿,像是忽而又看到另一个他熟悉的身影,这回他没再躲着,而是直接跟了上去。
他的身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走在前头的张宝江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今天阎四兰不在铺子里,他也懒得过去,一想到5天以后就能有1000块钱到手,他就不禁得意。
他轻车熟路地去了县城角落的一个院子。
赖威在外头等到天黑,也没见张宝江再出来。
他暗暗地骂了一句。
院子里头传出来阵阵饭菜香味,一天没吃饭的赖威肠胃都在叫唤,那2000块钱他舍不得花,全都放在了神像座下,此刻身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不对。
他忽而想起什么,兜里……还有一张粮票和2毛钱。
赖威拖着步子走向郑记,路过了一个光饼铺子。
铺子前的案板上,放着刚刚烤出来的一炉光饼,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烤熟的面粉和芝麻,夹杂着炸过的葱油的香味,飘荡到他的鼻尖,堪比最结实的绳子拴住了他整个人。
赖威不由地想要咽下一口口水,奈何他今天不仅没有吃饭,连口水都稀缺……
忍不了了,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想要吃掉整整一个案板的光饼。
他走到光饼铺子前,掏出兜里所有的东西,铺子老板瞅了他一眼,只见新来的这位客人犹豫半天,目光闪烁着给了他一张粮票。
店主眼眶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这人不仅看上去脏兮兮的,还莫非还是个脑子有病的?
看着一把年纪,咋还神志不清了呢?
粮票都多少年没人用了?!
店主很难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眼前这个人。
他一脸警惕地看向赖威,一只手放在自家的光饼上装模做样,另一只手则悄悄拿起了擀面杖,生怕这人一个发颠,连钱都不给,抢了光饼就跑。
店主手上做好了“对抗”准备,嘴上倒还挺客气,“这位大哥,咱家店不收粮票,这都多少年没人用了。”
赖威捏在手里的粮票紧了紧,迫不得已,他将粮票再次放回兜里,换成了2毛钱。
店主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哥,天要黑了,我给您算8分钱一个,白天都是1毛钱的。您要几个,我给你包起来。”
赖威愣了愣,8分钱一个,于他而言已是齁贵。
他手里的钱只够买两个……可是,两个怎么够吃,他可足足饿了一整天!
店主冷着脸斜了他一眼,这人倒是会不会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呀!
他仔细瞅了瞅这位客人迟钝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他没看走眼,这人就是个傻子!
连自己要吃几个光饼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5岁的孩子呢!这么想着,店主手中的拐杖又握紧了些。
赖威咬着牙,开口:“两毛钱能给……3个吗?”
“两毛钱只能买两个,给你算一毛五。”店主也怕惹恼了这个脑子不清楚的人,惹急了可别把他摊子给掀了。
赖威噎住。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 。请牢记。 胸口堵得慌啊!
肚子里更饿得慌啊!
心里越想越难受,一瞬间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吼道:“就两毛钱!给我三个,你想想办法!”
他硬撑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直直回瞪向店主。
如果注意听,其实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慌乱,不知所措多过了蛮横,只是由于声量有些大,显得很是不好惹。
他在那里头呆过,见识过不少真正舔过血的人,此时形势逼人,他又狠狠地饿慌了,情急之下被焦虑迫切的本能驱使,直奔底线装出了那番样子。
最后的底线让贫穷给限制了。
不过他这个仗势着实有些唬人。
店主怂了。
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两腿软了一软,抖了腿筋。
为了一个光饼,总不能把命都丢了吧。
眼前这人不是傻子,而是个疯子!
那个眼神,仿佛他才是光饼,马上就会被这疯子吃掉!
“有……有、有办法!”店主举手抢答,“有昨天剩下的几个,都给你!”
赖威胸口骤然一松,脸色却不敢有丝毫变化。
店主哆哆嗦嗦地从案板底下拿出4、5个光饼,有昨天的,也有前天的,还有一个不知是哪天剩的,他本打算攒一攒拿回去喂狗的,现在居然是拿出来保命的!
赖威将两角钱拍到案板上,抢过来小半兜光饼,揣到怀里,迅速朝着身后一转,一个箭步跑开了。
店主看着桌上的两毛钱,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愈发疑惑: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疯啊?!
赖威忍受着内心如同尖刀刺过的难堪,若不是夜色渐浓,其实能看出来他的脸色早已涨红。
幕天席地的黑暗中,郑记附近的一个角落里,赖威就躲在那儿。
死不足畏,生亦足惜。
只是,面对现实的错乱与艰难,他卑微到就连想要坚持原则,去与命运抗衡都很是恐惧。
此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