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停了电,大家便三三两两坐在门口乘凉聊天,白满银和妻子党彩霞也坐在院子里扯家常。
陈启澜一家推门进来时,白满银有些诧异。
他和陈启澜虽然是一个团的,但没在一个营,关系并不算亲近。
况且之前两个孩子闹矛盾,他到现在都觉得没脸见陈启澜夫妇呢。
反倒是党彩霞看到秦舒窈进来,笑着迎了上去。
“哎哟,你来得正好,我家晚上蒸了包子,现在还热乎着呢,你等着,我给你拿几个!”
陈启澜也没客气,喊道:“嫂子,光吃包子没味道,再来点辣椒和醋!”
“行!没问题!老白,你把小桌放好!”
厨房里传来党彩霞的笑声,白满银也忙将吃饭的小桌搬到院子里。
党彩霞是晋中一带的人,做得一手好面食,尤其是发面包子,做得那叫一个宣软可口。
只是普通的豆腐萝卜馅儿,味道相当棒,陈启澜一口气吃了两个。
“嫂子,一会儿给我们多带几个回家啊!”
光吃不行,他还要拿,厚脸皮程度让秦舒窈都觉得丢人。
白满银夫妇却高兴得很。
“没问题,蒸了三屉大包子呢,给你们拿一屉!”
吃着包子聊着天,话题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吴铁柱的婚事上,毕竟这是今天镇子上最热闹的事儿。
“别说你,连我都没想到他回家一趟能娶老婆!”
身为吴铁柱的排长,白满银也很诧异。
“他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十五岁就当了兵,也是个可怜人!”
白满银拿出烟丝和草纸,一边卷烟一边唠家常。
“这趟探亲回家,有个远方亲戚给他说了这门亲,女方家父母犯了事,家里就剩她一个……”
党彩霞“哎呀”一声,说道:“那他的结婚申请报告怎么能通过呢?女方的家庭成分不行啊!”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毕竟我们八十二师很快就要上战场了!”
白满银将卷好的纸烟递给陈启澜,自己又接着卷。
“前线战争打得惨烈,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只要在合情合法范围内,组织都会尽量满足官兵们的要求,更何况是结婚这样的事。”
“因为要上战场,不少战士都收到了要求退婚的信件,甚至有人将退婚的信寄到了前线。”
停顿了很久,白满银惨淡一笑。
“那个被退婚的战士正好不识字,于是就让班长帮他读信,班长心生不忍,就篡改了信的内容,硬生生编了一封缠绵悱恻的情书读给战士听。”
陈启澜接过白满银的话茬,叹息说道:“沉浸在爱河里的战士心满意足,将那封‘情书’放在贴身口袋里,第二天牺牲在了战场……”
话题过于沉重,让秦舒窈如鲠在喉难以呼吸。
白满银笑笑,说道:“别的女人都要退婚,唯独这个小张还愿意嫁给咱们的战士,这可是鼓舞人心的好事,组织没道理不答应!”
“而且前线官兵心里有牵挂,才可能在绝境中迸发出超乎寻常的坚强意志,这人到了绝境时,会加倍思念自己最爱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白满银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还有在一旁玩耍的儿子。
秦舒窈忍不住望向陈启澜,他也正在看她。
和平年代,条约规定是制约社会秩序的工具,可战争时期,很多规定都可以暂时被打破。
白满银给自己和陈启澜都点了烟。
“几年前,一个二十人组成的敢死队临出发时,战士们提出要尝尝好酒的味道,小秦你应该知道,部队里喝酒是严重违纪!”
“可团长不光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还设法弄来一瓶茅台酒,亲自给这二十名战士斟酒送别……”
说到这里,白满银停顿下来,久久没有开口。
“然后呢?这二十名战士……都回来了吗?”
党彩霞问道,声音有点发抖。
白满银笑的悲怆惨淡,他嘶声说道:“二十个人的敢死队,牺牲了十九人!”
“那……那起码还活了一个!”
党彩霞挤出一丝笑,试图转移话题。
“那活下来的那个战士呢?他现在还好吗?”
只见白满银望向一旁沉默抽烟的陈启澜。
片刻,陈启澜掐灭烟头笑笑,平静说道:“我现在挺好的!”
短暂沉默后,秦舒窈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打死也不会想到,那个侥幸活下来的敢死队战士竟然是陈启澜!
陈启澜是陈钊的儿子,是陆晋中的外甥,他甚至不用建功立业就能平步青云济沧海呐!
为什么叫敢死队?就是每一个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或者说,加入敢死队的官兵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他差点就回不来了,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
意识到这点,秦舒窈无法自控颤抖,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哎呀,怎么还哭上了?”
见状,陈启澜忙伸手去给妻子擦眼泪,可越擦眼泪越多,落在他手背上,灼烧着他的心。
“你差点就死掉了!你怎么那么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