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日很快就到了。
活了两世,再次嫁人,安慕宁依旧没有母妃为她梳发。
她将梳子递到奶娘手里,“梳发之事,便交予您吧。”
奶娘接过梳子,满面泪痕,那个当年跟在熙妃身后咿咿呀呀要抱的奶娃,竟这么快就长大成人,要出嫁了。
将安慕宁的一头乌黑秀发放下,奶娘愈发泪如雨下:“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秋荷也红了眼。
“……八梳八仙过海来贺喜,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到老共白头!”
话落,安慕宁换上一袭云锦嫁衣,其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纹样,从衣襟上方一直绵延到偌大的裙摆处,可谓重工精美、如翼而飞。
秋荷为她带上羽丝嵌宝凤冠。
发侧的缕金凤摇垂下细细流苏,落在她肩头,那瞬的雍容华贵、倾国倾城,叫人直挪不开眼。
“我家殿下嫁人了!”秋荷高呵。
一屋子的奴才都跪了下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恭祝殿下与太子殿下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乐声响起,安慕宁坐上花撵,一声“起轿!”,她再次踏往祁国。
拔步红床开路,红漆棺材压阵,生死一世,十里尽显。
三日后,一声“开城门!”,祁国城门被缓缓打开,安慕宁听见了马蹄的声音,是迎亲的队伍。
不远处,男子一袭红袍、镶碧鎏金,颀长伟岸地立于骏马之上,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三千铁骑。
“来人应当是太子了……”
祁昱珩自在安国被安若芙陷害“失了清白”后,便率先回了祁国。
不知他是怀着怎样不齿与愤恨的心态迎接这门亲事的。
安慕宁心生波澜,伸手拢紧花撵上的红纱,青葱玉指与那抹鲜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祁国太子祁昱珩敛眸,剜在花撵上的视线带着一股寒意。
“迎安国公主入东宫!”他单脚一踏,骏马一声长嘶,三千铁骑气势如虹道:“恭迎太子妃!”
十里红妆被浩浩荡荡地接入祁国。
伺候在外的秋荷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对着花撵里的安慕宁道:“殿下,这祁国太子当真是丰神俊郎,气宇轩昂啊!”
安慕宁笑而不语。
再风华绝代又如何,不是她的,是那祁国第一女将的。
祁昱珩不会宠幸她,她亦不求他宠幸,相敬如宾便好。
东宫,礼成。
耳边热闹非凡,安慕宁如释重负地要入婚房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渊王到!”
她身子一僵。
透过那层红盖头,远远看见祁渊一袭螭纹蟒袍,尊贵威严地踏步而来,肩宽背厚、高大挺拔,气势如同君临天下。
就连祁昱珩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问好:“皇叔。”
安慕宁心下一颤,连忙抬脚迈进婚房。
重活一世,她不应当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而望着安慕宁匆匆离开的背影,祁渊冷眸一暗,深不见底。
祁昱珩推开房门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红烛摇曳,铺满彩缎的拔步床上,安慕宁温顺地坐着,那片四方的红盖头下,缓缓映入一双绛红男靴。
祁昱珩声音冰冷:“不要妄想我会碰你。”
他颀长而立,甚至连红盖头都没有给她掀下来。
安慕宁眉眼未动:“我知殿下心悦苏将军,断不会强求殿下的临幸。”
大抵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祁昱珩清冽的寒眸里映出她的剪影,“你倒是和安若芙不同。”
一个不惜用腌臜手段也要爬上他的床;一个新婚之夜却不求他的恩宠。
该说安慕宁知书达理、温顺贤良,还是心机深重,能忍会装?
“你既知我对妍桦的心意,那往后这里,我不会再踏入半步。”祁昱珩心意已决,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安慕宁却喊住了他:“殿下留步。”
“怎么?”祁昱珩顿住脚步,脸色当即冷了下来,果然她刚才的温顺贤良都是装的!
祁昱珩眼底的厌恶不免多了一分。
“殿下可以不临幸我,我亦不求殿下临幸,”安慕宁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紧,一字一句道:“但我要多于东宫其他佳丽的恩宠和赏赐。”
祁昱珩闻言,目光倏尔剜下,犀利地仿佛要将她扎个千疮百孔:“不过是个刚入东宫的不受宠公主,也敢向孤提要求。”
安慕宁却不甚在意地从床上站起身,明明纤腰不及一握,看起来柔弱、楚楚,说出来的话却抑扬顿挫、不卑不亢。
“殿下心悦苏将军多年,却迟迟未能迎娶苏将军,因为陛下最忌讳膝下皇子与朝中重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尤其是苏将军这般手握重兵之人,所以殿下不敢求娶苏将军,为防殿下走错半步,祁后亦处处盯着殿下。
可殿下想过没有,若是您有了宠妃,她集恩宠于一身,那殿下还会像现在这般,连与苏将军说个话,都被陛下被祁后提防吗?”
祁昱珩浑如剑锋的利眉紧拧,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竟能将局势研判得这么清楚,讲得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