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有太多人打着李相夷的旗号招摇撞骗了,岑婆自然不信。她冷哼一声,转身甩袖便走。打算一会去山下再巩固迷阵。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少年清冽脆亮的嗓音,“师母!”
门外的方多病一愣,转头看向李相夷,刚想纳闷他喊什么,要喊也是李莲花喊。
李相夷全然不顾方多病投来的目光,他仍然大喊,“相夷回来看您了!师母给相夷开开门吧!”
“……”
园内久久不回声。
岑婆颤抖着身体,僵硬缓慢地转头看去,瞬间红了眼眶。
真正的李相夷的声音,她怎么会不识得呢?
但这么多年,来打着李相夷旗号的人太多,真的太多了。遥想起十年前,她那大徒弟单孤刀匆忙赶来,说李相夷与笛飞声决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她年岁已大,听闻这消息险些昏死过去。漆木山闭关时得知此事,竟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直接去了。还没等岑婆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又紧接着传来李相夷身陨东海,单孤刀战死扬沙谷的消息。
短短几天内,两位徒弟与老头子接连去世,让岑婆一夜之间几乎垮了身体。她不敢真的信,信那个少年肆意的李相夷会真的葬身东海,于是拖着病体出门去找。
可等她出了山,火急火燎地赶到东海,听到的却是四顾门已经解散的消息。
那时距离李相夷坠入东海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岑婆知道四顾门是李相夷的心血,他若是真的去了,四顾门才会跟着解散。
她绕着海边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不见李相夷的身影。终于心灰意冷,回了云隐山,从此避世不出。
可如今,门外响起的,却真真切切是李相夷的声音。
是她那个早已陨落东海的徒儿。
岑婆几乎站不住脚,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在手触摸上冰冷门扉时,仅仅停顿了一刹那。
下一刻,山庄的门被猛地从里推开。
古朴,静谧又熟悉的气息从门内涌出,吹醒了那些曾经属于李相夷的回忆。
岑婆颤抖着手推开门,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倒映了青年猩红的眼眶和呆愣的面孔。他长相与岑婆记忆中的李相夷有八分相似,开口时却不复曾经少年的意气风发。
“……师母……”
在李莲花背后,李相夷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地推着李莲花,一起扑到了怔愣在原地的岑婆怀里。
“师母!”
李相夷真心实意地欢喜着。
岑婆不知所措地搂着一大一小两个徒弟,她自见到李莲花第一眼便认出了,这历经沧桑的青年正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李相夷。
可,这又是谁?
岑婆拉着李相夷看了又看,原本对亲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又被疑惑冲淡,李相夷任由她摆楞,面对岑婆不解的目光,他笑道:“我也是李相夷啊,师母。”
他说着,往李莲花背后一扑,两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凑近贴在一起,一起挤到岑婆跟前,就像儿时撒娇那般,“师母你看。”
“师母,是相夷回来了。”
方多病直到进了门还是懵的。
他从纳闷李相夷喊什么师母,到岑婆开门,再到他拉着李莲花一起喊她为师母,一直都是懵的。最后进山庄都是李莲花拉着他。
岑婆年轻时曾和漆木山行走江湖,自诩也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了。可像今日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多少也叫她心中惊疑。
面前两个徒弟,李相夷还是如十年前刚入世那般,一身张扬肆意的红衣,意气风发又性子跳脱,独有少年人的心性。
可他身旁的李莲花大相径庭。明明是春意正浓的时节,他身上披着的狐裘大衣厚重无比,面色上却仍然是病入膏肓一般的苍白无力,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病弱来。
岑婆实在无法想象,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能让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李相夷,成为如今的李莲花。她满眼都是心疼,如同以前那样,下意识伸手去摸李莲花的头顶。
可手伸到了一半才发现,如今李莲花的个头,已经比她高出很多了。岑婆满心忧思地放下手,手掌底下却拱进另一团毛茸茸的脑袋。
李相夷凑过来,挨着岑婆笑嘻嘻道:“他长得高,师母摸我!”
李莲花被挤到一旁哭笑不得。岑婆看着李相夷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把手放在了他的头顶。心底那点愁绪也被驱散,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老妇人身上熟悉的药香和皂荚气息让李相夷心安不少。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头上那只有些粗糙但很温暖的手,这才总算有了些许慰藉。
终于,李相夷回家了。
李莲花也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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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出门饺子落地面,三人还没吃午饭,岑婆便煮面去了。李莲花本想过去跟着打打下手,李相夷却把他赶出来,不让他闻烟气。结果一转头,他也被岑婆踢了出来。
岑婆在屋里骂一声,她可对李相夷心知肚明,“你小子少来嚯嚯我的厨房。”
李相夷撇撇嘴,拍了拍衣摆上的灰重新站起,跟着李莲花出去,一点点漫步走遍了这不大不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