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生的极为奇特,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一双乱眉之下,是大而鼓的眼睛,宽大的眼间距瞧着有些古怪,鼻梁高耸,唇边却留着两道龙须胡,闲闲垂在胸口。
他身上穿着件瞧不出材质的绿色道袍,上头罩着一层纱,若是细看,总觉得灰扑扑脏兮兮。
道人手里牵着绳子,绳子后头拴了七只绵羊、三头大青驴。
说来也怪,羊是最怕人的,如今却被绳子串成一串,乖觉老实地跟在道人身后,连叫都不多叫一声。
南枝忍不住多看了这道人几眼。
“你若是身上没有银子,口渴难耐,舍你一个梨吃吃也不是不成。”
听见道人讨梨,那卖梨郎先是一愣,而后又瞧着这道人赶的羊,拧着眉头道:
“人家讨梨吃,还晓得张口说几句吉祥话,你这道士却好生无礼,张口便蛮要俺的梨么?”
卖梨郎挥挥手,作势要赶这绿衣裳的道人走,谁知对方却笑嘻嘻站在原地,痴缠起来:
“你这一车几百个大香梨,道爷路过觉得口里发渴,就同你讨一个梨吃,你如何这样小气。”
旁边有人围过来,都乐呵呵瞧着这道人缠着卖梨郎,更有那好事的,还劝起了这卖梨郎君:
“你这么多梨,舍他一个又如何!”
“这卖梨郎好生市侩俗气,一只梨而已。”
“眼瞧着这是个混不吝的主,你有一车梨哩,便挑个最小的给他吃吃,快些打发了他去。”
那卖梨郎却不肯,只摇头:“这梨是俺家里树上结的,原本那梨树已经三年不挂果了。
谁想着今年雨水多,这老梨树居然开了一树密密匝匝的白花,结下这许多大黄梨。
家里头还有婆娘娃娃,俺还想着拿卖完梨的银子买些冬衣、割些肉回去。
若有剩的钱,再买些纸钱、纸衣,等中元节时候给俺爷做做法事,好叫他老人家早日投胎。”
说罢,卖梨郎指着道人赶着的那几只羊:
“若是他要俺舍一只梨,你也要俺舍一只梨,俺这一车的梨子,还怎么往外卖?
这道人有手有脚,还赶着这么些羊,哪里会是没钱的主?
分明是见俺在此卖梨,就想着上来沾沾便宜!
说俺小气,怎不见他杀只羊给俺吃哩!喂!这道人,俺向你讨一只羊,你肯给么?”
卖梨郎本就不是个小气吝啬的,在脚店时,还肯分梨给众人吃。
方才他也是见这道人蛮横无理,才不肯舍梨给对方。
“道爷方才见你这车梨生的大又黄,才想着讨一只来吃,你这凡夫俗子,却有眼无珠。”
那绿衣道人吃不着梨,也不急着走,反而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
“俺向你讨这梨,只是要这梨核做种,道爷会用法术种梨,种出来的大黄梨,比你这卖的梨还甜哩!”
“嚯!还是个会变戏法的道士!”
“那道人!你莫不是在哄俺们,这梨树春日里开花,夏日里结果,秋日里收获。
便是种梨也要等明年,你若真能用法术变出梨,就赶紧叫大家伙开开眼啊!”
“这道士真会法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众人一听,皆来了兴趣,纷纷嚷嚷着叫道人表演一番。
旁边茶楼里有个伙计正好靠在门口躲懒,听到这忙忙买了一只梨,叫嚷着让道人变个戏法耍耍。
“这有何难?贫道能神游千里,西至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南至观音大士的紫竹林。
北去昆仑十二山,东去蓬莱三十六岛,看我这就去问太上老君要一壶天河水——”
道人也不推脱,接了那梨吃个精光,只留出梨核,在地上挖个坑埋了:
“我虽有好梨,却不会像这卖梨郎一样铁公鸡转世,我种出来的梨,见者有份,人人有梨吃!”
围观群众胃口被吊起来,纷纷催促着叫他施展法术。
道人也不着急,跟卖茶的婆婆讨了一壶滚烫的水,走到埋梨核的地方倒下去,边倒口中还念念有词:
“梨来,梨来——”
众人刚开始还不屑一顾,都觉这道士是在说大话,可下一刻,在场瞧着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但见那地上忽然生出一根碧绿嫩苗,而后迎风便长,“蹭蹭蹭”长了三寸!
那梨核竟然真的发芽了!
众人惊愕不已,卖梨郎也看得目不转睛。
道士复又抚掌大笑,伸出手指对着这小苗点了点:“长!长!长!”
仿佛能听懂
这道士的话,那小树苗又是“蹭蹭蹭”向上蹿了几蹿,随即长出枝干、绿叶,不多时,便长成一株高大的梨树。
这梨树枝繁叶茂,碧绿碧绿,上头还开满淡白色的梨花。
凑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人来人往的码头附近,大路上忽然生出一株开花的梨树,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当真是梨树!”
“好法术!好法术!再变一个!”
“再变一个耍耍!”
“好!变得真好!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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