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掩其淙淙清鸣,日不盖其烈烈焦灼,魂出安神立命之所,魄入虚无缥缈之歌,胡成仙看不见滚滚仙兵从天而降,也看不见眼前敌人的狰狞面庞,她只听见在头顶的无限之长空,有人对她喃喃诉说,好像一首鸟语兽鸣汇成的歌,让她舒畅,让她伸展,让她向往。
人是什么,灵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化做人的样子,我本是我;仙是什么,魔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化作仙的样子,我只要我想要的,而那些,是仙是魔,又由谁来评说。
这天地如此之广阔,我却要缩在这个不属于我躯壳,扮作人的样子,走人的路,修人的灵,成为人眼中的仙。
可笑啊,难道我生来有错?
胡成仙听见了自己越来越浓重的心跳,她仿佛看到了天边无限红光像潮水一样涌来,那是成群结队的嬉笑玩乐的红狐,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在她熟悉的红叶山。
不对,红叶山是什么?
胡成仙忽然一愣,在她呆愣的瞬间,耳中的曲调随之变了声,那悠长的埙声,呜咽的呼唤,让她听到了内心深处渴望的眷恋。
她好像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方如风,站在山下,对她伸出手:“你既然不喜欢呆在这里,我便带你出去,责怪?他们不敢!”
方如风身后是一辆玉饰雕琢花木缭绕的马车,她曾经对方如风谈起过,如今却看见它从梦想变成了真:“我就知道你最有办法,既然走,我们就走地远远地,你想不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什么更远的地方?”方如风将她拉上马车。
“自然是天之边,水之岸,跳出五界,仙庭之外。”胡成仙走进车厢,望着方如风坚毅的侧脸。
方如风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有些黯然:“我出不去,我们一族永远只能待在五界仙庭。”
胡成仙仰起头,忽然凑到方如风的身前,盯着她星曜一般的眼睛:“如果,我能让你出去呢?”
方如风一刹那呆愣在那里。
胡成仙听见了自己飘扬的轻笑:“不用谢,以身相许就行了,哈哈哈,我是不是实现了你毕生所愿?”
见方如风仍然一副不可相信的脸,胡成仙将身子收回,倚在车厢,对着她笑得得意洋洋:“五界之外,巫族,有一种灵草,可解除你的诅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仙与巫族的停战约定。我们又不是与他们开战,我也不是解除你们全部皇族的束缚,我只是让你拥有这份特权,你既然不想做帝君,何必傻傻地被捆在那里。”
方如风的表情她没看清,她只是忽然见到马车行至五界屏障,青幽的光屏在在她们二人的手中悄然融出一个空洞,她们收起马车,踏入人仙五万年没有进入过的世界。
繁茂的草木像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无边无垠的汪洋绿意,铺天盖地张扬肆意,一个尊重生灵的世界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巫族未必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你听那些草木的声音,有人尊敬、祭祀它们。”胡成仙拍着一棵苍天古树说道。
而方如风却只顾四下观望,警惕地像一只被惊扰的灵禽。
一阵急促的呼吸在远处响起,越来越近,胡成仙转过身,看到树枝掩映间,一个瘦小的身影灵活地在林间穿行,身后一头凶悍的野猪紧追不舍。
那小孩并未察觉她们,直到临近才惊骇地身子一顿,随即拧转身子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脸上一个木雕的面具,大眼睛,长嘴巴,粗犷地可爱。
胡成仙拉了拉方如风的袖子,方如风取下背后的长、枪,胡成仙连忙拦住她。
“那小孩也许并不想杀那野猪,你看野猪脖子上的草绳。”
说话间,那野猪已经追到近前,胡成仙连忙把一粒药丸塞到方如风手中。
“看到它的嘴没,能不能击中?”
方如风抬起手。
片刻后,那小孩捆好野猪,来到二人面前。
“你们是谁?哪个部落?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细细柔柔,慌乱中强自镇定的声音让胡成仙忽然想起一个名字——巫丑,那是小时候的巫丑!
巫丑是谁?二十年后的十大巫女之首!
一切都是她的阴谋,自己好生待她,她竟然以自身为诱饵,引方如风入陷阱,并妄图将自己做成傀儡,只因为她想要那个位置,想要更接近她心中神明的力量。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纯粹的灵魄,她是天生的战场王者,应该活在厮杀中,不腐不朽,你把她给我,我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巫丑曾经这样对胡成仙说。
“作为朋友,我可以赐你永生。”巫丑又加了一句。
可这怎么可能是我想要的,巫丑!胡成仙仿佛看到方如风被困在丛林一般茂密的活死人中。
巫丑!如果不是她,方如风不会重伤,自己不会无奈将她推入皇位,利用五界仙宫的力量滋养她的魂魄。
方如风不是生来的王者,她不是你们想要的长、枪、战车,她会是天底下最自由的生灵,我不相信你们口中的宿命!
胡成仙仿佛看到了那白色衣衫被血色渲染,急切和愤怒在心底的火山中一层层攀升,她再也听不到任何乐声,只有一阵阵浪涛一样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