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天上又下了一次雨。两人坐在庭院的花架下避了会儿,等雨停了,他带着她沿着湖心亭绕了一圈。
往前又是一重院落,蔷薇花冒出了墙头,褐色的荆条上有尖利的刺。
周居翰回头对她说:“美则美矣,可惜不好采拮。”
他话里有话,张小檀不想回答,避开了他的目光。
周居翰说:“说多少遍也不听,叫你看着我,难道有那么难吗?还是我三头六臂,看一眼就会吓坏小朋友啊?”
张小檀抿着唇,不作声。
她是说不过他的,还不如不开口。
周居翰在日光里打量她白净修长的一截脖颈,忽然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掌心传来热度,惊得她眼皮都跳了一下。
他又挨过来一点儿了,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脖颈,伸手撩开了垂在那儿的头发。张小檀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鼻息间扑过来的热气。
她极不自在:“怎么了?”
半晌他方稍稍抬起微笑的脸,在她脸上逡巡了一阵,说:“你这儿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怎么?”
“颜色太亮,朱砂那样红,不像真的。”
张小檀和他的目光甫一对上,就陷了进去:“……我以前没发现过。”
他很低地笑了一声:“晚儿洗澡的时候,自己找找。”
她觉得他这话极不正经,推了他一下,往后一靠,自顾自走了。
周居翰没在意,在她后面徐徐跟着。走了会儿就到院墙下啊,张小檀仰头一望,在一簇簇姹紫嫣红的花卉里只有一株狗尾巴草。
颜色是青翠的,有沐雨后的清新。
她忽然萌生一种想要摘取的意图。这么想,手里就动了,没等周居翰在后面喊停,手攀着墙头就利索地爬了上去。
平日看着那么温温软软的一个小姑娘,这爬起墙来竟然也是个好手。
不过,到底还是本事浅,没经验,还没够到一半就滑了一跤,径直从上面跌了下来。
原以为要摔个狗啃泥了,却被他轻松接住。像昨晚在梦境里一样,她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里,他在她头顶上方对她温和地微笑。
她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窘迫地跳下来,眼睛还不忘往墙上望。
那是不甘心呢。
周居翰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面望,揶揄她:“真那么想上去?”
她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是我不自量力。”
周居翰说:“也不是没法儿。”
张小檀又惊又喜地看向他。
他对她莞尔一笑,弯下了腰,点点左边肩膀:“踩这儿上去。”
张小檀愣怔当场。不见她动作,周居翰掀起眼帘瞟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高问:“怎么,不敢啊?”
张小檀被他激起了那么几分意气:“我重着呢,你小心点儿。”
周居翰又笑了,笑得很宽容。
张小檀知道,这是在笑话她。他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搓了搓手,一只脚踏在他弓下的肩头,小心朝墙上探去。谁知他稳如磐石,根本不用她动作,微微上抬肩膀就把她送上了墙头。
她如愿摘到那根狗尾巴草,情不自禁,将它卷成了一枚小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过后,她意会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
周居翰也对她微笑,招招手示意她跳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跌入他的怀里。他却没撒手,在她不依不饶要下来的闹声中,沿着墙边跑了一圈。
胡颖和冯冶年正巧从前院过来,谈起周居翰。
冯冶年说:“才三十多的小伙子,说话做事却像四五十。”
胡颖说:“也不是,他就是做事认真,思虑比旁人多,不喜落人话柄,其实性子没有那么古板,持重有度,各中分寸把地刚刚好。”
冯冶年和她父亲是旧识,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听着这话就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说你自个儿的老公呢。”
胡颖也意识到了,她这样的职位和身份,不该倾向性这么明显,脸不由一红。
忽然,冯冶年眯起眼睛朝远处打量了会儿,纳罕:“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怎么了?”
“你自己看。”
胡颖回头一看,也是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冶年一边摇头一边朗声笑:“还持重呢。也是,甭管工作上怎么样,他也是个年轻人啊。”
胡颖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他说过,那是他的妹妹,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看。”
冯冶年从旁看了她一眼,心里叹气。这样的话,你也信?不过,看她这模样,冯冶年也是不忍心。
胡颖是陆军某高级指挥学院出身,以前在战地历练过,资历和本事都不错,当初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很多,可她偏偏要进局里做个小文秘,又苦又累不说,还没什么前途。
为的是什么啊?
可是,这万般的辛苦都过来了,不过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冯冶年自问是过来人,看透了,也有点于心不忍。
不过这些个年轻人的事情,他是真不好搀和。
冯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