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二朵,三朵……随风飘零散落到地面上的梅花,顷刻间竟然已经枯萎干死。
旭日初升,冬天。
冬天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而且时节入冬未久,但此处的梅花却似乎与众不同,早早便破开了花蕾。
长安的风稍一入冬,便时常夹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气,然而今天的风吹得身上却是暖洋洋的,只让人恍惚间感觉好像已经来到了春天。
可是随着梅花飘落,风却在骤然间又变得凛冽如刀。
良久,林盈云忽然睁开眼睛,对着他笑了一笑。
“你知道梅花为何枯萎吗?”
“不知道。”
“因为它不堪忍受你身上这股令人窒息的凌厉杀气。”
“我身上有杀气?”
“当一个人心里产生想要杀人的念头时,身上自然就会焕发出杀气,特别是一名经常杀人的杀手,这股杀气尤其浓重强烈。”林盈云说:“梅花如人天生傲骨,只为欣赏它的人而开,因此花期虽未败,却不堪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杀气,宁可选择凋谢枯死。”
“我动过杀人的念头?”
“你动过,而且不仅一次。”
“哦?”
林盈云说:“你第一次动的时候,是刚走出房门,发现我正晒着太阳闭目养神,似乎丝毫不知你出现在院子里,第二次动的时候,是察觉我不仅闭着眼睛,两只手里还各端着一壶茶和一只茶杯,身体和心境已经外于完全宁静松驰的状态,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你心里充满了怨恨,我虽然解了你身上之毒,却是受人所托,想要带你安全返回燕家。在你的心里面,自令慈仙逝之后,燕家早已化作一个让你极度憎恨厌恶的惨痛记忆。”
燕小山默然,想不到林盈云竟然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
“就像这些掉落地上零落成泥的梅花一样,如果可以选择,你宁可死在外面随便哪一个人手里,也绝不肯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肯回去?”
“如果你愿意回,应该早就回了。”林盈云说:“忠杀堂虽然不会允许任何一名成员背叛或脱离组织,唯独你是例外。”
“我为什么是例外?”
“燕家二百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势力,在目前阶段并非忠杀堂所能招惹得起,或者说所愿意轻易得罪的,只要双方谈好条件,忠杀堂就一定会放你回去。”林盈云说:“当然,忠杀堂毕竟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也不会白白放人,所以燕家多少总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燕小山盯着他,忽然问:“你认定我动过杀你的念头,那为何最后我却没有出手?”
林盈云笑了笑,说:“因为你没有把握杀我,虽然你曾经成功刺杀过很多人,但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没有把握杀我。。”他接着又说:“再者, 我跟你并没有什么仇恨,你好像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动手杀我。”
这两个理由燕小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昨天晚上联同高樱在屋顶上与其对峙,他尚且没有勇气拔剑,何况是现在。只有刚才那一刻,燕小山自认已是刺杀他的最好时机,他的手几乎就快要触及剑把,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可是他不出手,并非只因为没有把握杀他,还因为他不愿轻易杀一个刚救过自己性命之人。
不管林盈云救他的目的是什么,都可算是他和高樱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救了我……们……我。”他本来是想说“我”的,却又想起了高樱,改成了“我们”,但到了最后一刻却又变成了“我”。
“你不必谢我,”林盈云似乎并未察觉他语言的变化,继续说:“我救你们,不过是替家师还人情,而且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我现在不能说。”林盈云说:“只要你回去燕家,自然就有人会告诉你。”
“我不会回去。”燕小山回答得很干脆:“刚才你也说过,我宁可死在外面,也绝不肯回去。”
林盈云凝视着他,半晌问:“你可知道燕家为了找你回去,付出了多少代价和心血?”
燕小山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无论如何,你身上流淌的始终都是燕家的血,不管你想不想知道,也不管你要不要回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林盈云叹息一声说:“所以,有时候一个人的出身就已经决定了他的一切,这一点并非你能够决定,也并非你的亲伯父燕家掌门燕千峦老先生所能够决定。”
燕小山沉默。
林盈云问:“你见过你的亲伯父?”
燕小山摇头。
在他的记忆中,他非但没有见过这位所谓的亲伯父,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的长相都已经变得很模糊。
“你没有见过令伯父很正常,听说你尚在襁褓之中,令尊便因急病英年早逝撒手人寰,而他也在不久之后,被当今圣上亲手遣往京城任职三大御史大夫之一,一去二十载,直至三年前才获准告老还乡。”
“然后呢?”
“直至他回来后,他才发现,他这个弟弟的唯一血脉已经走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