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乌云消散不见,还是那座山崖,还是那棵怪松。
像被一剑劈开的两座山崖相对而立,一汪潭水不知从何处发源,流经两座山崖相夹的深渊,在两山相合的根部汇聚成潭。
日复一日的,怪松在山崖边凝望崖下不知深浅的黑潭,看日月轮转,听偶来歇脚的鸟儿闲话。
怪松于是知道,这山崖叫天剑山鞘,相传是远古一位神灵搁置自己佩剑的剑鞘。
神灵取走佩剑后,剑气仍在此盘踞,于是许多年都没有生灵能在此久待,两山更是草木不生。
直到一场神灵间的大战,致使世间洪水泛滥,此处亦被洪水所淹没。
洪水消磨了山崖间的剑气,此处才开始有草木生长,但依旧没多少生灵愿意在此长住。
已经消退的洪水并没能顺着山口退去,反而是在此形成了死水般的一汪深潭,将此处变得湿冷刺骨。
有说法是,神灵留下的剑气是有灵性的,遭受洪水消磨时钻入地底,后被封在深潭下。
于是崖下深渊常起风,是深潭下的剑气欲破水而出。
黎安只觉得这说法属实扯淡。
就是地下水在此汇聚成潭,潭深水黑。风从峡口吹进来,撞在相合处的崖壁上,席卷着水汽上升。
此处湿冷彻骨倒是真的。
潭水冬进夏出,跟四时潮汐规律相合,更说明下面是有地下水道的。
可那似乎潜藏在他意识中的,属于“怪松”的意识,对此是深信不疑,并觉得自己在这崖边生长,吸收日月精华的同时,还经受着剑气打磨,日后定能成一方大妖。
就像鸟儿们说过的,能呼风唤雨,使唤很多妖魔鬼怪、人神精魅的一方霸主。
怪松不能移动,扎根在山崖之上。
许多个岁月过去,黎安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枯燥厌烦了,怪松仍乐在其中。
最爱的是远处的鸟儿翻山越岭时到此歇脚的时间里,听它们讲远方的事,向往着热闹的人间,询问近处发生的事,了解着自己所在的这方土地。
独身一树时,除了修行,还是修行。
终于,在黎安不耐烦得都想找进度条时,怪松枯燥的一生,迎来了转机。
化形劫。
树木没化形前,哪儿都去不了,就算能凝神暂离,也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早在化形劫显化的前两天,黎安就感觉到了怪松的兴奋激动。
“终于可以下山了。”
像个被久困山中修行,向往人间热闹的孩子。
这话反复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中,吵得黎安都有些期待了。
山下的热闹好不好,他亲身经历过千万年,说不上喜欢,但也总好过山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修行的枯燥。
好歹咱走走呢?
但正应了那句,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黎安都忘了是哪只鸟说的,远古众神消逝时,曾有神灵将一枚龙蛋封印在深潭之中。
千万年来,许多修士到此寻找过龙蛋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怪松在山崖上见证了他们的失败。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内讧、寻仇打起来的时候,没有将怪松波及进去。
山高还是有山高的好处的。
可就在怪松化形劫到来的当天,世人遍寻不得的龙蛋现世。
孽龙破壳,一时风云大作。
黎安是看不出来这龙是什么品种的,他连自己是什么品种的都不知道,更遑论去区分一条只看见影子的幼龙。
怪松叫孽龙,他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期待了几百年的化形劫,就这么被打断,还可能被卷入这灭生劫中魂飞魄散,也怪不得怪松称其孽龙。
不要踏入其他修士的劫区,会被天道锁定,认定为渡劫者找外援作弊,于是加重劫雷威力,连着闯入者一起劈。
这是自修行起,就自动纳入修行者潜意识的东西,算是天道给修行者的友好警告。
考前警告别作弊,黎安觉得这个世界的天道还怪好的。
怪松很不高兴地收敛了自己的力量,伪装成一棵普通的树,以期躲过天道的锁定。
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
黎安作为渡劫过很多次,甚至将人拉进自己劫区,靠劫雷劈人的过来人,对雷劫比怪松了解得可就多得多了。
再怎么压制力量,怪松要在这狂风暴雨中保证不被连根拔起、拦腰截断,总是需要分出力量护住自身的。
虽说到了成妖这一步,就算被连根拔起,被吹断树干,怪松也不至于死亡,但受到重创是肯定的,毕竟树身仍是他的本源。
本源受创,需要漫长的修复过程,修复后会不会因为创伤化形失败,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守护本体的力量是绝对需要的,可以少,但绝对不能没有。
枝桠都被吹断了几枝,怪松用于保护自身的力量,可以说是相当少了。
尽管这力量微弱,也一定会被天道察觉的。
否则,那些溅落在崖壁上的紫金劫雷,总有一些会溅落到崖边怪松的身上。
可一点都没有。
怪松庆幸自己的幸运,不知晓自己并没能逃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