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东升手里捧着的那套大红衣服,林笙瞬间炸了锅。
她嘴角抽搐着,面色逐渐狰狞了起来,虽然怒气喷薄而出,可也明白这是女儿的主意,但周围亲戚投来的异样目光依旧让她脸上一阵燥热,于是眼神转向林颂静,压低了声音轻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让你爸穿这一身?你心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按我们林家的理儿,你爸是入赘来的,丧事要简办,祖宗们没在老衣上定规矩,但你要给他穿大红是什么意思!没有这个道理!”
客厅里似乎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却紧跟着被其他人压了下去,林颂静扛着来自母亲的压力抽了抽鼻子,紧跟着满眼祈求地看向王岩:“大了,真的不行吗?”
王岩拿下了嘴边的烟,一记眼刀丢向王东升,紧跟着轻轻摇了摇头:“红色是喜庆,只有喜事里才能用,白事里要是把红衣当老衣,会招魂,人也会因此成厉鬼,永世不得安生。姑娘,别想了,不合规矩,殡仪馆的车也要到了,赶紧准备准备吧。”
“听见了吗?不吉利!”林笙赶忙拽了拽林颂静的袖口,“快把衣服收起来,别多事!”
说罢,她又转向王东升勉强地摆出张笑脸:“我家姑娘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哥赶紧把衣服收起来吧,咱们该出门了。”
王东升咬着牙,看看手里的衣服,又看向父亲那张严肃的脸,哪怕林颂静的话还在耳边晃,可在这场摇摆的战役里,理性终究还是更胜一筹。
他是大了的助手,做不了主,一切都该听主家的。
颤颤巍巍地抬起脚,他准备转身回主卧,把这套衣服好好收起来,一连串的哭声却在这时候钻进了耳朵。
客厅里,站着的林颂静突然哭了,泪水如暴雨般倾泻而出,如坠珠帘。
“爸……我爸……我爸就是想穿这身衣服走,怎么连这点事……就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行呢……”
没人想到林颂静会在这时候哭出来,而且哭得天崩地裂、河陷山塌。有亲戚赶忙递来纸巾,轻声安慰着,却收效甚微,王东升只觉得那一声声哭不停地转成利刃,一刀一刀地剜在他的心上,刀刀见血,遍地横流。
有人慌了神,林笙无助地看向王岩,他却只随着窗外传来的刹车声叹了口气。
“劝劝孩子,稳定稳定情绪,殡仪馆的车到楼下了,我去接,上来的时候孩子不能再哭……送路的时候,谁都不能哭,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地传来,带着些严厉,竟似乎压住了林颂静不少哭腔。王岩说完就转过身准备出门,而就在这时,王东升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对着父亲的背影大声说道:“爸,咱们还是给换一下老衣吧,卢叔叔遗言说的是,他想穿着和林阿姨结婚时的喜服走!”
话音落地,全场死寂,屋子里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王岩缓缓转身,眼神冷冽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可王东升却是避也不避,回应以坚定、真挚与坚持,没有半分妥协。
沉默持续了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最终败下阵来的人,是王岩。
儿子的坚持他看到了,无论作为大了还是父亲,他都可以用身份无情地驳回对方的请求,可当眼角余光看到林笙脸上那十分明显的动容与摇摆时,他不由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换?还是不换?
做大了的,再讲规矩、再有坚持,可终归是为主家办事。一言堂?那是臭脾气、牛皮糖、老犟种,不但不受待见,还会损了自己名声。
终于,在看见林笙迟疑地点了点头后,他大手一挥:“换!要快!不能耽误了时辰!”
亲爹发令的瞬间,王东升一个箭步就冲回卧室,先放衣服再开棺,可刚要给逝者更衣,却立马遇到了问题。
王岩遣散卧室门口的女眷走进卧室的时候,王东升略带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爸,衣服……脱不下来……”
当爹的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去烧水,要温水,温度高一点,再拿一条干净的毛巾来。”
虽不明白父亲的意图,可时间紧迫,王东升只能听令。疾走变成小跑,他迅速置办齐了一切,可父亲的声音似乎仍有不满:
“愣着干什么?擦啊?算了你让开,我自己来……”
父亲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旁,似是厌弃他的笨手笨脚,可他仍是心领神会地用温水把毛巾打湿掉拧干,再递到父亲手上。
站在冰棺旁边,王岩弯下腰,左臂受伤让操作难度更大,王东升立即上前抬起逝者的胳膊,放在了父亲的肩上。
王岩很有耐心,轻轻脱掉逝者的袖子,用温毛巾热敷肘部,不消片刻,僵硬的关节便软了下来,可以活动了。
一切动作熟练而沉稳,他按部就班地逐个解决问题,晨光照在脸上,王东升霎时间竟觉得,此刻的父亲非但不像大了,反而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手艺人。
四肢关节依次操作一遍,等到温水变凉,逝者的衣服也就换好了。王岩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起身出门去安排其他事情,王东升端着水盆与毛巾离开,与林颂静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谢谢”。
这一声谢仿佛是天大的褒奖,好似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