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万荣看着抱着头无声哭泣的李尽忠,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很有传染力,但是传递到李尽忠耳朵里的没有欢快,而是另类的悲伤。
“嘿,兄弟。”
“不要为我而悲伤。”
孙万荣感受着生机在缓缓流逝,他支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面部表情因为身体的疼痛而略显狰狞。
“嘿。”
“兄弟,不要再哭了,草原上的男人,永远都不会信任一个会哭的男人。”
“这一战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疆场的准备。”
“这是我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我也做好了相对应的准备。”
“我陪你杀到这里,这一路就算是没白走,我死在这里也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因为天意,不过我并不会后悔。”
“你是我的兄弟,我是契丹人,赵文翙欺人太甚焉能不杀?”
“这一次不成,下一次我们还能一往无前!”
孙万荣站起身来,看向家乡的方向。
他今年六十有四。
这个年纪死了,很好,活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活着的时候他把该尽的义务也都尽了,死了以后可以下去跟他那过世多年的妹妹交代。
“嘿,兄弟。”
孙万荣试图着强行站起身来,但是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他尝试了好几次,还是坐了回去。
“我们这一次虽然不成,但是我们总是要做成一件事情吧。”
“我想,以我之死,换赵文翙的性命。”
李尽忠猛然站起身来,着急道:
“不行!”
“我不同意!”
“我就你这么一个好兄弟了,你要是没了,我以后的心里话还能和谁说?”
泪水如决堤一般,从李尽忠湿润的眼眶中滑落,顺着他那苍老的面孔,流到他花白的胡须和干裂的嘴唇上面。
这个六十岁的老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再也没有之前的矫健步伐,他蹒跚着往前,一步一步来到孙万荣的病榻前面。
突然,他两脚一软,差点一头磕在病榻上。
孙万荣眼疾手快,扶住了这个兄弟。
两人幼年时为友,携手共进50余年,是真真正正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正因为这一份深厚的情意,让他甘愿为这个兄弟赴汤蹈火。
现如今他即将故去,正是燃烧生命誓死保卫最珍贵之物的时刻!
“听我说,兄弟。”
孙万荣咬着牙,忍受着身上伤口传来的剧痛。
“我契丹遭遇天灾,去岁几乎没有任何收成,那赵文翙遇灾不赈,反倒是侮辱你,分明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若不是因你邀请,再加上族人死之将至,我也不会抛弃归诚州刺史,右玉钤位将军之职。”
“既然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
“我之将死,正是你散播消息,趁机反击的最好时机。”
“那大周李氏宗嗣李存希的犄角之势实在难破,可他低估了赵文翙对我们契丹人的蔑视,我孙万荣就是要借助赵文翙的这个想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且听好,我时间,不多了。”
……
是夜,天降大雪,似乎是在送别这位被逼无奈、只好铤而走险起兵造反的归诚州刺史。
在过去的岁月里,这位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与大周之间的关系甚是密切。
他会参与这一场反叛,到底是为了什么,参与进来北方这场战争的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且不说知晓前因后果的李存希,就是那位久居洛阳的肖清芳,也是一清二楚。
去岁契丹遭遇天灾,契丹族长李尽忠在营州卫的军营里,对赵文翙几乎是磕头恳求,都没能换来宗主国的一点支援。
马背上的民族的族长能做到这一点何其不易,偏偏赵文翙对他们鄙视不已,非但不赈灾,反倒是一直说风凉话,盼着他们赶紧死。
李尽忠受尽侮辱,回到契丹之后就对大周发起了战争。
本来对大周尽心竭力、将归诚州的契丹民众稳住的孙万荣,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造的反。
钦差行辕中。
李存希和武延昊坐在小亭子里,马荣这个白鹤林贼首坐在一边,给他们两个烫酒。
李存希是喝不惯那什么青梅煮酒的,还是从刺史府搬来的绿醅酒。
两人用小酒盅一杯杯的喝,就着两只从厨房取来的烧鸡下酒。
“今夜契丹虽败,但是……”
武延昊及时打住,喝了一口酒,舌头在嘴里乱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尽忠和孙万荣要是都跑回契丹了,倒是还好说。”
“但要是只死了一个,剩下那个和大周就是不死不休,边境永无安宁之日。”
李存希往后靠了靠,但是后面没有靠背,也就只好托着腮,弓着腰,表情惆怅起来。
“其实他们以后造反,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只是觉得今晚他们虽然败了,却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回契丹。”
“那孙万荣身中数箭,又受了刀伤,最后又让魔灵从马上拽下来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