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本也是个小地方,开客邸的并不多,找了两家规模稍小的,竟然都没客房了。
最后,还是在城西找到一个大些的客邸,门前竖着一个招牌“久住赵员外家②”。
郁竺上前一问,价钱还挺贵,两间普通的客房,一晚上需要一百二十文钱。
所幸带出来的银子一路上都没怎么花费,偶尔奢侈一把也未尝不可。
于是郁竺和武松将行李卸下来,把毛驴交给店家带去喂草料,然后就在大堂找了处桌子坐下。
“有什么菜,尽管挑好的上,再取些好酒来。”刚落座,武松就吩咐道。
“好嘞。”那小二应了声,便往后厨去传话。
一口气干掉了许多茶水,郁竺才仔细打量起这家店来,此时天虽未暗下来,店家却不惜烛火,竹帘半掩,将墙上的水墨丹青照的影影绰绰,确实风雅别致。
朝南的墙面是一处诗板,上面写了不少题壁诗。
郁竺凑近了细看,多是伤怀哀怨之言,情真意切,但是和诗甚少。
唯独左下角有一篇,寥寥四句,和诗却填满了周围的每一处空隙。
那首诗署名“女郎张惠卿”,诗曰:“迢递投前店,飕飕守破窗。一等明复暗,顾影不成双。③”
郁竺不禁笑出声——看来论坛也好,诗板也罢,女装大佬钓鱼,永远是最火的主题,“跟帖”多如牛毛。
武松也注意到这个诗,读罢,脸色不太好看,骂道:“这等贼男女,耐不得清冷孤寂,自有那烟花柳巷好去处消遣,何必在此吊膀子?”
说罢,便喊小二拿笔来。
郁竺诧异,心道,武松这是受潘金莲西门庆事件影响太深,瞧见不相干的人,也要批判一番?
只是,想不到自己这个兄长还有作诗的本事。
那小二立在武松身边,却是不肯动。
他先前不曾仔细看过武松,这会儿才发现,这人生得膀大腰粗、面阔腮宽,脸上竟有两行金印!
虽说他不欲多事,可若这人真是要紧的钦犯,将墨迹留在自家店里,不是害人么!
于是小二陪着笑脸儿:“客官,这会儿小的找不到笔墨,许是被我家掌柜的收起来了。”
武松何等敏锐之人,如何不能感受到,那小二的眼神,在他那处金印上停留了一两秒。
此刻听了他话里的推脱之意,无名之火就烧了起来:“怎的?你家备诗板,不备笔墨?若是这会儿赵官家要题诗,也是没有吗?”
郁竺一听不好,生怕那小二再说出什么不识相的话,连忙劝到:“好了兄长,咱也不是那穷酸文人,题那酸诗做什么,和他们写在一个板上,白白辱没兄长名声。”
说罢又吩咐小二:“劳烦去看下酒菜备好没。”
那小二不吭声,负气般扭头跑了,武松终是将气咽到肚子里,愤愤坐下。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羊血炒羊肉、旋煎白羊肠。
郁竺在十字坡,也大概了解了这时候的物价,看了这菜,心里咋舌:好家伙,羊肉现在一斤将近九百文,这可真是硬菜了。
还会来得及动筷子,只见武松拈了一块羊肉扔到嘴里,才嚼了几下,就一口喷在地上。
“呸呸呸!这是什么肉,如此腥膻,快换旁的上来!
那小二听了,一脸不悦:“这可是东京时兴的做法,过往宾客都赞不绝口。”
“东京做法又怎样?不合口味便是不合!休要啰嗦!”
郁竺知道武松这是心里有气,有意挑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只得先打圆场道:“无须那般精细菜肴,只换些家常便饭,权且充饥便罢。”
那小二冷哼一声跑去厨房,不一会儿又端来一份烧得焦红的豚肉。
郁竺这次学精了,赶紧抢在武松面前下了筷子,先扒两口饭。
果然武松吃了一口后,直接将碗碟碗筷一股脑儿摔在桌上,喝道:“甚么腌臜肉,怎地甜腻至此?换上酱牛肉来!”
“客官,小店不卖这等粗鄙之物。”那小二此番连眼皮都未抬,直接回绝了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