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各国使臣云集洛邑,挤入了周天子那间蛛网纵横却又气度犹存的议事大殿之中。
周天子喜(姬姓,名喜),拿出只有在祭祀时期才能穿着的正经的王服,一摇三晃地上殿议事,享受这少有的高光时刻。
魏国使臣率先发言:“魏国陪臣雍古拜见天子。陪臣闻天子欲以晋国公子俱酒为诸侯,此乃乱礼毁乐之事,天子岂可为之?”
周天子罕见地强硬回应:“大夫,是在教余一人做事乎?”
魏使雍古心头一紧,周天子虽然虎落平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身上的王者气度仍令人畏惧。
雍古道:“天威在上,陪臣惶恐!然,我周立有天下以来,所分封者,或居功至伟,或二王三恪,或天子宗亲。俱酒此子,于国无功,何以得封?”
周天子道:“为国开土,其功如何?晋国冢子,不算宗亲?”
雍古道:“巴国原是天子所封,算何开土?”
周天子道:“然则蜀乎?”
雍古:“呃……四荒八极,蛮烟夷狄,开之无益。”
周天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雍古一眼:“斯土俱酒自得之,魏土何来?”
雍古一时语塞,是啊,人家俱酒是自己打下了的国土,然而魏国的土地,都是晋国给的封地啊,结果你丫反客为主,自己当起了主子。
眼看雍古这辩论策略不成功,赵国使臣赵浽立即出马。
“赵国陪臣浽见过天子!”
周天子见到赵浽来者不善,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陪臣闻一臣不两主,一国不两封。昔者成王以唐封弟,晋国始焉。夫俱酒者,晋国公子,焉得再次分封?请天子三思。”
周天子缓缓地道:“大夫之意,俱酒当为晋侯?”
赵浽大急,本意是阻止天子分封俱酒这小子,但天子这意思,却是要俱酒成为名正言顺的正牌晋国,这还了得?
赵浽道:“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绛邑城中,晋君安然,封子夺父,此周礼乎?”
周天子很不屑:“晋君果安?”
言外之意,晋国被你们欺负成啥样了,你们没点儿逼数吗?
赵浽被噎住了。
但周天子还没完:“封子夺父不可,封臣夺君可乎?”
这很明显,就是在内涵“三家分晋”之事。封人家的儿子,你们说这是子夺父爵,是不合乎周礼。那么当年封了你们三家,把晋国的土地瓜分了,就可以吗?做人不要太双标!
赵浽气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周天子居然敢拿这件事来反击。
分封三家,这不是你爷爷做的吗?你连你爷爷的脸都不要了吗?周王室如果这么不要脸下去,某一天要收回对三家的分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周天子姬喜敢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没有了历史的包袱。毕竟“三家分晋”是他爷爷周威烈王干的,“田氏代齐”是他老爹周安王干的,虽不好推翻,内涵几句还是可以的。
韩国大夫韩山坚适时出场了:“韩国陪臣山坚见过天子!”
周天子姬喜一脸高冷,注视着魏赵韩三国的使臣,心中莫名地爽快。这些年来,你们这些大尾巴狼,根本没把天子放在眼里,今天还想着余一人给尔等好脸色吗?
韩山坚见天子不搭理自己,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陪臣奉寡君之命,向天子请安,并奉上金、银、铜、锡、玉、羽、贝、果、粮、革等不忝之仪,以尽臣子本分,恭祝我王安泰!”
周天子的脸色开始缓和下来,还是人家韩国会办事,哪像你们魏、赵两国,腆着肚子,带着一张嘴就来了。你们不觉得冒昧吗?
周天子微微一笑:“大夫,韩侯可安?”
韩山坚道:“敢劳天子垂问?寡君俱安。”
周天子点了点头:“大夫此来,何以教余一人?”
韩山坚姿态恭谨地道:“天子折杀陪臣,陪臣安敢教天子做事?”
周天子很满意地哼了一声,同时将目光扫向魏使雍古,赵使赵浽。言外之意,看看人家多会做事。
韩山坚道:“寡君命陪臣回禀天子,韩与公子俱酒,渊源颇深。”
雍古和赵浽齐齐侧目,韩屯蒙这个二五仔,果然靠不住,提前套好的词,怎么到这个时候变卦了?
韩山坚:“先君在日,知其人,善其任,进贤拔能,不避嫌疑。曾委任俱酒公子先后为端氏君、襄城君、上大夫、总管前军兵马。”
天子都准备好了一肚子词准备反驳了,也被韩山坚的一套说辞给弄懵了,他疑惑地看着这个瘦得如同棒子般的韩国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韩山坚继续自己的表演:“寡君昔日与公子俱酒,亲如手足,情同兄弟。东孟赛马,合作无间,传为佳话。”
齐国特使田可忧忍不住了,他出列打断了韩山坚的表演:“韩大夫,贵国意欲何为?”
韩山坚道:“敝国认为,天子之封,至高无上;俱酒之功,自当封赏。俱酒公子开边之举,旷古无两,空前绝后。不高封无以彰其功,不厚赏无以明其德!”
什么?整个殿堂之上一片寂静,列国诸侯的使臣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