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已然通过暗线,对宫中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不错!王尸惨中三百余箭,沅陵君庶子,手拔箭矢,带出先王眼珠,更为不赦之罪!”
熊良夫惊讶到不可名状:“先王?三百余箭?沅陵君?眼珠?”
这样的场景,想想就感到愤怒,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在王宫中竟然发生了这样恐怖的事情。
吴起道:“王上试想,按楚丧礼,先王停尸之日尚未满,尚差二十七日,宫中急急入殓,是何道理?”
熊良夫低头不语,提前入殓,确实有违常理。但当时楚王有令,郢都臣民也不敢怀疑。
吴起再道:“先王的金丝楠棺,并未使用,被藏之后宫。何也?先王尸身遍布箭矢,无法入棺。王上一见楠棺,当知吴起所言不虚。”
熊良夫眼中隐约显现出愤怒之色,楚悼王毕竟是他的亲爹,是楚国上下相当尊敬的一代英主,受到这种侮辱,作为他的亲儿子,良夫的愤怒可以想象。
吴起继续游说:“当今之计,王上自当心膺百姓,胸怀楚国,挺身而出,拨乱反正,继承大统,收拾残局。”
继位楚王,谁不想啊?!熊良夫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欲火。
但是,这是政变,政治斗争,一不小心,就满盘皆输。低调惯了熊良夫陷入痛苦的内心斗争之中。
吴起看出了熊良夫的纠结,说道:“王上,臣在外领兵,君命有所不受,已经调动四支王卒向郢都结集。云梦泽水师已封锁江汉水路。外围环境业已靖肃。”
“王上惩奸除凶,忠孝先王,此乃顺应民心,维系家国之举。登高一呼,举国上下,必然应者云集,从者如流。此乃楚国之幸,先王之愿也!”
熊良夫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吴起。
吴起笃定地道:“臣奉王令北伐,手中尚持有一定兵力的虎符,包括最精锐的‘楚王卒’。”
这话一出,熊良夫顿时感觉到压力山大。吴起手中有兵,如果想要造反,楚国根本没有机会反抗。但吴起没有,却是主动找上门来,想要拥戴自己上位。
熊良夫作为楚悼王最器重的王子,胸中曾有一团火。但在强大的礼教体制面前,这团火已经熄灭,成为灰烬。
就在吴起一番话说完之后,熊良夫突然感受到了心中那团灰烬,尚有一丝余温,微弱却坚韧。
渐渐地,那丝余温开始蔓延,它挣扎着、抗争着,不甘心就这样消失在时间的尘埃里。
静若死灰的心田开始有了变化,一缕轻烟袅袅升起,那是死灰复燃的信号。
屋内的沙漏无声无息地在流淌,熊良夫心中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一股无名的力量越来越强烈。
“噗!”
一股火苗终于挣脱了黑暗和阴冷的束缚,从死灰之中破茧而出,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蔓延开来。
火苗不断长高,火焰不断缭绕,颜色由最初的橙黄变成了炽热的火红,声音从最初的静寂到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终于,那星星之火演化成了燎原大火。火焰如洪流般汹涌澎湃,火焰跳跃着、狂舞着,嘶吼着,带着毁灭的力量!
君临天下,舍我其谁?
熊良夫面色烧到通红,头顶冒出热气,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一双眸子中开始放射出强烈的精芒。
“怦!”
熊良夫一拳砸到几案之上,案上的竹卷哗啦啦崩塌到了地面之上。
“王兄暗弱,众臣乱王,良夫不出,国将不国!”熊良夫的每一句话都讲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股王者之气油然而生。
吴起不失时机地拱手恭维:“楚得明主,可挽狂澜!”
熊良夫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开始向吴起封官许愿:“大事既成,良夫当尊吴子为尚父,国政悉以付之。”
吴起淡淡地回道:“王上,吴起已死!”
熊良夫大急:“吴子有拥立之功,良夫岂无封赏之度?”
吴起继续一脸平静:“臣请王上依楚法,严惩丽兵王尸之恶徒!王上江山坐定,起自请归隐山林,了此残生。”
熊良夫:“良夫岂是忘恩之人?楚国尚需吴子,吴子万勿推辞。”
对于楚国,吴起已然失去了信心,他已经坚定了必走之心。
这些天来,吴起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轨迹,由卫至鲁、由鲁至魏,由魏至楚,为何走一国、败一国?
他想起贤弟俱酒当初劝他的一句话:“南郑虽鄙,新帛一方,可堪为图;楚国虽广,有画之绢,无处着笔。”
吴起彻底想明白了,无论在哪里,他的改革大业,都是在革故鼎新,是在除旧维新,必须先将原来的画图涂抹干净,才能开始描绘新的蓝图。
每一国的既得利益者,都不肯也不愿轻易退出历史的舞台,都不肯在利益受损的情况下忍气吞声,都对他疯狂反扑甚至拼死相搏。
吴起的理想与抱负若想实现,必须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而义弟俱酒在巴蜀开辟的新天地,没有旧包袱的压力,没有旧势力的阻力,是一块新鲜而干净的画布,可以任由老吴在上面大展宏图。
再加上俱酒一而再、再而三的营救,吴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