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吴起在甘鱼口密谋诈死之计,闹出不小动静的同时,楚都郢都也在发生着变化。
南四当天夜间出宫之后,立即前往左广,寻找即将入宫宿卫的吴起旧属。
左广中吴起的暗子,都是低级军官,分别是卒长苗冥、卒长孙酣、什长白幕、壮士斗孟雄。
别看只是些低级军官,但这些人的身世都不简单。因为楚国有规定,必须有贵族血统,才能进入左、右二广中服役,成为守卫楚王的亲兵卫队。
苗氏是楚大夫伯贲之后,孙氏是楚相孙叔敖之后,白氏是楚王族白公胜之后,斗姓是楚国若敖氏之后,每一个都出身尊贵,不过到了后世家道中落,居于草莽罢了。
此四人都或多或少地受过吴起的恩惠,有的是接济之恩,有的是活命之恩,有的是提携之恩,有的是推荐之恩。战国时期非常注重信与义,有恩必报几乎是社会准则。
吴起变法打击的是世卿制,打击对象是楚国的老贵族,针对的是既得利益阶层。
但普通的黔首百姓,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步登天的机会也非常渺茫,最受益的就是这些破落贵族以及底层的士人。
因而苗、孙、白、斗四人,对吴起的改革举双手双脚赞成,总在梦想有朝一日,重铸祖上的辉煌。
吴起对这些群体也着力拉拢,所谓政治,就是把自己的支持者搞得多多的,把自己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个道理,吴起还是懂的。
南四见到苗冥、孙酣、白幕、斗孟雄,开门见山,直言不讳:“老苗、老孙,小白、小斗子,令尹有难,有求于各位。”
楚王薨逝、新楚王灵前继位以来,整个郢都的空气都流淌着一股诡异之气,苗、孙、白、斗四人居于左广军中,对此早有察觉。
苗冥道:“四哥,令尹横断大河,痛击魏齐,拓地五百里,略民三万户,如此大功,何难之有?”
南四没吭声,白幕先开口了:“哼,自古功高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令尹之难大矣。”
孙酣闷声闷气地开口了:“不赏而已,能有多大之难?”
南四冷哼一声:“杀身之祸!”
“什么?”苗、孙、白、斗四人齐齐喊出声来。
他们四人料到新王与令尹吴起关系不睦,但立下如此大功,即招来杀身之祸,是他们根本没想到的。
更令他们郁闷的是,本来家族复兴的梦想全靠吴起了,如果吴起失势、甚至失去性命,老贵族们继续执掌政权,继续推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世袭制度,自己家族算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南四叹了口气道:“吾有要事要离开郢都数日,诸君明日即将轮值宫中,有一事南四代令尹拜托诸君。”
苗、孙、白、斗齐齐拱手:“四哥请吩咐,弟等万死不辞。”
南四道:“令尹牵挂阙王母和王子螭安危,诸君在宫中多为照应。”
白幕道:“如何照应?”
南四道:“保全性命。”
屋中一片沉默,四人皆低头不语。毕竟他们的能力太有限了,在楚王有令阙王母陪葬的情况下,还要保全阙姬不死,这就是妥妥的对抗王令,这在战国时期的人们心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南四掉头就走:“诸君如此为难,当我南四没来过。”
斗孟雄一把抓住了南四的衣袖:“四哥哪里话,小斗子拼却这条贱命,也要报令尹活命之恩。”
苗冥艰难地张开了嘴,半晌才说道:“四哥,老苗可以确保王子螭性命无恙,然而阙王母……有违王命啊!”
孙酣、白幕也拱手道:“某等可确保王子螭性命无恙。”
苗、孙、白的观念,竟然同宫中巷伯商济的观念一模一样,可救王子螭,或者先救王子螭,对营救阙姬一事,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固然是战国时期君主的威慑力相当大,王令殉葬,尽管私有微议,但都不敢明面反对。
同时,这些人都认为王子螭是先王骨血,不会有太大危险。即使有危险,救助落难王子,也是义不容辞。流浪列国,也不愁吃穿;侥幸回国继位,那大家都是从龙之臣。
南四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也罢,诸君勉力而为吧。吾即刻前去迎归令尹,令尹归郢之前,希望诸君能够有所作为。”
苗冥又问道:“四哥,我等四人,势孤力单,宫中可有他人,可以照应?”
南四道:“宫中巷伯商济、兰台宫宫娥秀纱、洁渚头管事苍堂、膳食处厨师宁二娃、水门船把式储大,皆是可信之人,有事可以互相照应。”
苗冥道:“弟等记下了,四哥早去早回。”
南四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心中焦躁,于是黑着脸转身就走,没有再理苗、孙、白、斗四人。
等南四的身影消失在房外,四人面色沉重地回到屋内,重新落座,一个一个闷声不响,谁也不说话。
斗孟雄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三位兄长,可记得令尹上次见小弟时,曾有一句戏谑之语?”
孙酣道:“小斗子又要开始做梦了!”
白幕道:“令尹初见小斗子,惊呼不已,称小斗子乃二十年前之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