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国的政治生态,在五姓内斗的漫长过程中,已经完全恶化。
巴氏、樊氏、曋(shen)氏、相氏和郑氏,五大家族在数百年的政治斗争中,既盘根错节,又互相倾轧;既相互掣肘,又彼此利用。
巴国国君,作为天子册封的姬姓君主,强龙难压地头蛇。只好玩弄平衡术,在五姓中间走钢丝。通过拉拢某某姓,打压某某姓的政策,维护着脆弱的君权。
在这种政治生态之下,巴国五姓眼中只有部族之争,没有忠君之心。他们专注于自己部族的发展,对国君也是一种利用关系。
当朝堂掌权大姓威胁到国君君权时,国君就会联络在野甚至流落异国的部族,推翻当权部族,使失势者重新上位。
比如当今巴国朝堂当权者:巴氏、樊氏和郑氏,就是利用国君的君权,将相氏几近灭族,驱逐至巴山之北;将瞫氏彻底边缘化,沦落为山间富农。
而在巴氏、樊氏和郑氏崛起之前,相氏与瞫氏则是巴国双雄,朝堂双霸。
这样的故事,不出百年,就要上演一次轮回。
这种恶性循环的政治生态下,部族势力根本对国君没有忠心可言,有的只有算计与利用。
太傅樊紫金,虽然说身居高位,但有名无权,早就对巴氏、郑氏独揽朝政心存不满。但部族势力不济,一直隐忍至今。
樊紫金人老成精,通过近期巴蜀翻天覆地的形势变化,知道巴国国运将尽,纵目王前途无量,早就做出了另投门户的打算。
特别是郑重战死军前,巴长生一败再败,为樊紫金操控巴国局势走向,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樊紫金决心亲自前往纵目王军营,出卖巴国国君的利益,保全甚至升级自己部族的利益。
樊紫金最大的担心,纵目王控制巴国之后,樊氏的利益如何得到保障?作为奖赏,能不能将其他部族的利益划归樊氏接管?
从出城议和开始,樊紫金的算盘就已经打得叮当响了。
淳于浩道:“樊太傅通时达变,深明大义,不愧为巴国俊杰,浩佩服之至。”
樊紫金道:“将军谬赞,岂是人力,实乃天时!纵目王天命攸归,应时而生,实乃巴人之福也。”
淳于浩道:“既如此,樊太傅当早日顺人应天,开城纳降,以免生灵涂炭,祸及无辜。”
樊紫金道:“此事当归告巴王。”
淳于浩将身子向前倾,尽量贴近樊紫金,显现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道:
“巴王有罪,亦可身免;太傅无功,如何自处?”
这话的杀伤力就非常大了!
巴王做为一国君主,按照战国时的惯例,即使国灭,一般不会肉体消灭,能得到妥善安置。
比如小蜀王,就被封为十方侯,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小封地,可以在密切监视之下,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笼中之雀。
而你樊紫金,若错失献城这个立功机会,那么新君既立,你凭什么条件继续保持自己的富贵?
樊紫金也是老狐狸:“老朽尝闻,功高莫过于夺城。夺城者,伤亡无算,流血千里;献城者,兵不血刃,百姓归心,远迩来服,其功匪浅啊!”
话里话外没有一句“我要投降”的字眼,却将自己漫天要价的心思表露无遗。
对于樊紫金的心思,淳于浩一清二楚。他也不想死伤大量兵卒的性命,去硬拼江州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功高无上。
如何应对樊紫金,淳于浩也有自己的难处。公子俱酒远在后方,来回请示,耽误军机;但若失去这次大好时机,江州城死扛到底,对谁也没有好处。
特别是在聂政的“潇军”夺取蜀都郫邑之后,淳于浩太想率领“浩军”拿下巴都江州了,这种强烈的渴望让淳于浩不能自拔。
在占据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淳于浩始终手握主动牌,他笑着对樊紫金道:“老太傅,可识别元邦否?”
樊紫金老老实实地回答:“前蜀旧相,自是识得。”
淳于浩:“太傅有献城之功,纵目王如何封赏,浩不敢妄测,然可参考别元邦故事。”
樊紫金还想讨价还价:“别元邦所献者,普通城邑;老朽欲献者,巴国国都。此二者轻重,将军当仔细掂量。”
淳于浩对这老狐狸烦透了,但也不想太激怒他,只好含糊地道:
“浩自当在纵目王前为老太傅直陈功绩,然封赏之事,王上专权,老太傅当先立功,再论封赏。城未献而先讨封赏,恐非人臣所为。”
樊紫金一时语塞。确实是这个道理,在人家兵临城下的时刻,自己的这些行为,特别像是讨价还价。
淳于浩不失时机地敲打:“老太傅,三日已过一日,浩,军令在身,不敢耽搁啊!”
樊紫金无奈,只好道:“老朽即刻回城,劝降我王。”
就在樊紫金刚刚归城之际,从陆路之上再次传来紧急军情。
章蟜一路猛追巴国国相巴长生,巴长生落荒而逃,不知所踪,所率军卒非死即降,巴国仅存的精锐先被火烧,复遇追兵,最终土崩瓦解。至此,巴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儿良所部一路南下,巴国各地城邑望风而降,不战自溃,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