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酒虽贵为“墨家少子”,但深谙拉拢人心之道,一点也不敢托大,而是规规矩矩地一个一个向诸师兄见礼。
对于晚一辈的屈将子、许犯也是亲切有加,一见如故。
众人一番寒暄之后,俱酒立即请魏越师兄上座。魏越是最懂规矩的人,又与俱酒交好,哪里肯乱了墨家的规矩,坚决不肯,并亲自将俱酒扶在了主位之上,这样,众人才纷纷落座。
耕柱子看见俱酒身着丧服,率先发问道:“敢问少子,为谁服丧?”
俱酒道:“回师兄,弟之蒙师、晋国太傅,日前卒于绛都。山遥路远,弟不及回,故遥望故国,为师戴孝。”
墨家一众人等听了不住点头,果然少子有情有义。
耕柱子却皱起了眉头:“墨家有‘节葬’之说,少子久居丧中,恐非墨家学之义。”
俱酒一听,这位耕柱子师兄真是迂到可爱,老师死了,自己披个麻、戴个孝,意思意思,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干嘛都上纲上线到墨家规矩上?
俱酒回道:“弟虽居丧中,衣丧服,然邑之政事,不敢稍有差池。是故不算久丧。”
说毕,从几案之上拿起一张画了一半的“水碓(dui)”的图纸,向耕柱子示意,自己没有因为守孝而荒废了政事。
墨子的“节葬”思想,主要是反对“厚葬久丧”,战国之时,讲究“事死如事生”,诸侯流行厚葬,甚至使用活人殉葬,墨家对此深恶痛绝。
另外就是动不动就“守孝三年”,墨家也认为,这是反社会的,三年中什么都不干,这个人对整个社会一点贡献没有。
墨子主张:“棺三寸,足以朽体;衣衾三领,足以覆恶……死则既以葬矣,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
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薄葬不仅节省社会资源,也不会造成攀比。同时,生者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化悲痛为力量,投身到火热的生产生活中去,为家庭去拼搏,为社会做贡献。
墨子的思想是有其先进性的,所以俱酒在南郑一直主张“薄葬简丧”,就是他自己,虽然身披丧服,但工作一直没有停止。
俱酒又拿出南郑版的《墨子画册》,上面对墨家的“兼爱”、“尚同”、“尚贤”、“节葬”、“节用”、“非命”等论述都进行了非常形象的描绘。
耕柱子等人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奇,画版的墨子,用通俗易懂的图画形式,将墨子的思想进行了浅显平实、明白易晓的解释,即使一个不懂文字的人,都能从中得到教育。
但耕柱子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俱酒的画册中,压根没提“非攻”这一重要论述,对“明鬼”、“非乐”等论述也只是简单展示。
耕柱子又提出疑问,俱酒只好对其一顿搪塞,只说自己还没有深刻理解这些重要思想,待下一步学透了、学懂了才能够教给民众。
魏越在旁边听了直笑,这个小师弟太滑头了,偏偏碰上了耕柱子这个一板一眼的老教条,真的是有好戏看。
俱酒又将《南郑画报》创刊号拿了出来,让大家看看头版上的老墨子画像以及“兼爱”“尚同”四个大字,以示自己勉力传播墨学的努力。
跌鼻看不下去耕柱子这副做派,像上级检查下级一样。
而且跌鼻本人就是以敢于反抗墨子著称,他对墨子的“明鬼”就表示过怀疑,是一个战国时代的唯物主义者。
人家小师弟是在南郑以墨家治理一方天地,哪能像你老耕这个书呆子一样,照本宣科、按图索骥?怪不得你在楚国治理地方一事无成!
跌鼻为了转移话题,立即抓过俱酒的“水碓”图纸开始研究,他对俱酒道:“小师弟,敢问何为‘水碓’?”
俱酒乐得摆脱耕柱子这个老古董的纠缠,于是转而向跌鼻介绍自己的新发明。
在蒸汽机发明之前,人类对机械开发最多的就是水力机械了。
之前,俱酒已经和墨匠们共同努力,在冶炼方面,开发出了水力锻锤和水力鼓风设备——水排。
但这两样东西,一则是因为结构复杂,数量有限;二则都是用于由军方严密控制的冶铁和兵器制作场所,对南郑民生并没有直接的作用。
而水碓就不一样了,这个东西堪称舂米神器,通过利用水力、杠杆和凸轮的原理,可日月不停地进行粮食加工。
单个水碓已经研制成功,并成功投入使用。其作用由最初的加工粮食,逐步扩展到一切需要捣碎之物,如粉碎药物、香料、矿石、竹篾,乃至造纸的纸浆等等,皆可用省力功大的水碓进行。
俱酒现在所绘的是一幅“连机碓”的示意图。连机碓是一个大水轮驱动数个水碓,即一个原动轮机带动数个工作机的形式。
《天工开物》中的连机水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