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改一脸动容,喉结哽动,一言不发,双手将酒爵举至齐眉,与俱酒略一示意,然后袍袖一掩,仰头一饮而尽!
俱酒再次给菌改满上,然后感叹地说道:“功高多不赏、贤能每招嫉,兄长,还望一路多多保重。”
菌改满腹言语,不知从何讲起,只是简短说了一句:“多谢!”便再次满饮一爵。
俱酒再满一爵,继续煽情:“今日与兄长一别,山遥路远,风高雨急,不知何日复再相见!兄长,小弟敬兄长一杯!”
菌改仍是不发一言。堂堂汉子,此刻几乎把持不住,他怕开口就有热泪落下,继续与俱酒举爵相敬,掩面而饮。
俱酒继续作妖,他拔出佩剑,弹剑作歌:“风萧萧兮雍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歌声凄凄,水声潺潺,加之酒精的作用,终于把菌改给整落泪了。
眼见菌改这种表现,俱酒感觉自己进一步拉近二人关系的目的就达到了。但他仍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盘算,只是略微敲着边鼓,加以试探。
俱酒继续忽悠:“兄长,此日国中,主少国疑,小主夫人与庶长夙,对外屈膝义渠戎,对内不用贤良。如此下去,恐兄长不仅再无重回中枢之日,更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啊!”
菌改大惊:“贤弟,何出此言?”
俱酒道:“义渠使者因兄长而死,义渠人必欲报仇,秦与义渠之盟若欲达成,尚缺一物。”
菌改道:“何物?”
俱酒道:“兄长的项上首级!”
菌改惊疑不定:“菌改累积军功,为国尽忠,吾不信小主夫人昏聩如此。”
俱酒道:“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兄长军功俱在西陲之地所得,军功之后,义渠之血也!今义渠既定,良将无用也!”
菌改坚决不信:“贤弟多虑了!菌改光明,老秦人俱知,夫复何言?”
俱酒道:“兄长何其愚也!此诚兄长杀身之祸根也!”
菌改彻底被忽悠瘸了:“贤弟此言何意?菌改一生,为国为民,秦人俱知,为何反成祸根?”
俱酒道:“民望者,君主之重器也。大将孰敢以深孚民望自居?民望越炽,猜忌越盛,此诚取祸之道!”
菌改汗都下来了,果然是这样啊,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民意支持,居然是君主的禁脔!
和君主争民意,这反意太特么的明显了,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怎么没个人提醒一下呢?
“兄长今日避走南门,此中难道无有避祸之意乎?”
这个确实是菌改下意识而为之。但他没有想到威胁君权这一层去,菌改之所以走南门,确实是躲避百姓热情送行,他不想让雍城的老秦人太过难堪,更不想被政治对手抓住攻击他的把柄。
“兄长,近日雍城纷纷传唱一首童谣,不知兄长可曾听闻?”俱酒故意把此话压得很低,充满了神秘感。
菌改道:“不曾!”
这个是实话,他确实听不到,不就是今天才刚刚出炉的嘛,还热乎着呢,就给端出来了。
“三人之行,忽走忽停。有车之乘,如日东升。”俱酒摇头晃脑的吟唱出来。
菌改闻言,又独自琢磨了半天,仍不得其解:“贤弟,菌改愚钝,确实不知此谚何意啊!”
俱酒像沾着酒水,在青铜托盘之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连”字。
菌改盯着这个字半晌,忽然从中间品出味来,他惊疑地四下张望,见身边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公子连?”
俱酒道:“兄长高见!”
菌改心说,我特么高什么见了,这不是你写出来的吗?但低头一看,刚才写的酒字早已挥发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字?
菌改沉默了。回顾秦国的黑历史,庶长们废立君主不在少数。
当年秦躁公去世之后,庶长们凭借巨大的势力,不仅给死去的君主上了一个恶谥,更硬生生打破了嫡长子继承制,反而将躁公的弟弟立为君主,是为秦怀公。
秦怀公干得不如庶长们的意,庶长立即带兵围困了秦宫,逼得秦怀公自杀身亡,然后立了他的孙子,是为秦灵公。
秦灵公不知哪些地方触动了庶长们的既得利益,结果在其死后,将其儿子公子连逼离秦国,改立灵公的叔叔为君,是为秦简公。
庶长制下的秦国,尚带着奴隶军事民主的色彩,而且庶长们树大根深,废立君主跟玩似的。
目前,这样的选择就摆在自己的眼前,迎立公子连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菌改忽然很警惕地望着俱酒:“襄城君如此良言,所欲者何?”
你小子这么使劲地忽悠我,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俱酒一听,好嘛,也不叫贤弟了,这是起了疑心啊。
“兄长,俱酒一片好心,为兄长安危计,没想到兄长疑心俱酒,何其寒心!”俱酒双眼直视菌改,一脸正气,风骨凛然。
菌改仍不能释疑:“襄城君与某,相识不过数日,如此用心,有劳了!”
俱酒一看,不拿出点实际的不行了,大话说得多了,根本没人信。这个年代,你要说你不是为了利益,都没人相信。
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