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和你说的,因为我知道你最能接受,你比别人都看得开。”潘大夫说。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看得开。”李一隐坐在他身边,想起疗养院里和他的点点滴滴。
“你必须得看开。临终关怀师,因为这是你的工作。”潘大夫笑笑,“以前我觉得你这个兼职是最没用的,现在想来,它是最能安慰即将死去的人的。我要成为你的第二个客人了。”
“我怕我的小女儿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才上大四。我生她最晚,现在想来,实在不该,对她来说实在不公平,我享受到了儿女绕膝之乐,她却没法享受到父爱,让她这么小就承受这种失去的痛苦。她和我关系最好,因为她最小,我最爱她,疼她。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计划生育,大家越喜欢生,偷着生的人太多了,宁可交罚款,想办法逃啊,跑啊,总之都要生下来,小女儿也是我好容易才保住的。”潘大夫脑海中回忆着种种过往。从出生到大学,好像一晃而过似的。
女孩长大了,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现在的人可倒好,二胎三胎开放了,反倒没人愿意生了。我小女儿也说,以后不结婚不生孩子,免得有那么多牵挂,免得痛苦。其实也对。”潘大夫感慨了一下。又看向李一隐。
“看得出,每年寒暑假,她都来看你,恨不得住在这,天天和你在一起,有这样的父女关系现在很少了。”李一隐记忆犹新,女孩很可爱,即使上了大学还是扎着两个高马尾,整个人充满欢喜感。
“你还记得呀?”
“当然啦,潘大夫,您女儿天天来看你的时候,为咱们疗养院带来多少欢声笑语呢!”李一隐说。
两人一起回忆了一会。
潘大夫继续收拾东西,李一隐默默坐在旁边,看着他,就是送别。
好好的人,总是在忽然间就会消失,然后无影无踪,世界上关于他的踪迹越来越淡,渐渐地,被提起的次数也少了,最后完全没有了,它是悲伤的。
“咱俩就不用签协议了。我相信你能办好。”潘大夫收完东西,拿出三千块钱装到一个信封里,交给一隐,“后面就拜托你了。还有你爸,我想让他当我的阴阳先生,到时候他的费用就找我的儿女们结算吧。”
李一隐陪他在这里坐到天黑,每一个刚住进来或者要走的人,他都这样陪着。心中充满祝福,即使明知面向死亡,也要祝福。
“明早我送您。”
“嗯。”
……
李一隐要赴父亲的驴肉烧饼之约了。他整顿好心情,知道不能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生活里,终究生活还是需要一点开心的,就像白瞎子说过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开心愉快地活下去,这是最简单,也是最难做到的。
没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驴肉飘来的新鲜香味,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卖新鲜驴肉的不是天天有,今天也是让李清明赶巧摆这顿鸳鸯宴。
王奶奶压根没走,这李老弟的手艺都被她学得差不多了。先不说驴肉炖得多香,加了多少味山上特有的野生调味料,光是这烧饼,烤得酥酥脆脆的,让人看到就咽口水。
今晚这餐老李把女儿打发到外面吃,怕她那张嘴乱说话。
院子里安排了四个人,他,儿子,王奶奶,王奶奶孙女四个人。
李一隐先回来了,看到堆好的元宝,心中暗叹正是用到的时候啊。
打过招呼,就想吃烧饼了。
“看把你馋的,有点规矩。”
被老爸这么一说,李一隐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确实饿了。可是还要等老爸的哪门子贵客。李一隐心里想一定不配合,好好拆拆老爸的台。
帮着老爸把卤好的驴肉切碎加上汁液一起放到切开的烧饼里。
“爸你去准备碗筷吧,我和王奶奶做这个就行了。”李一隐说。
“你行么?”老李不放心,“要切均匀点噢。”
“行,知道了。”
李一隐和王奶奶在厨房,一人一个烧饼先吃起来。刚才看到王奶奶也咽口水了,但是不能“为老不尊”,只好在美味面前强忍着,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种烧饼就大口吃才香。”李一隐说。
王奶奶忙着吃呢,“嗯嗯”点头,还时不时瞄一眼外面,生怕被老李看到,那就太尴尬了。
这老太太牙好胃口好,一口气吃了两个烧饼加驴肉。
两人边吃边切边做。除了驴肉烧饼外,还专门切了几盘驴肉片,蘸着调味料吃。
李一隐拿出来几块逢年过节才用的青花盘子,摆上去,再加个小装饰,多了几分雅致。
“我们家以前也用这个花色的盘子。”王奶奶说。这让他们更多了一分亲切感,本来一起偷吃过东西的交情本来就不能替代。
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王亚芹跟着奶奶发的定位找到这里来了,还以为走错了,进门嗅到香味,看到奶奶,又看到李一隐和他爸爸……
李清明第一次看到王亚芹,竟然有一股子惊讶之感,她的这种气质很像当年一隐妈年轻的时候,精致干练,目空一切。一股奇妙的缘分和亲切感一下子蔓延过心头。
原本想了这姑娘是什么样的,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