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清了清嗓子,肃声说道:“奴婢以为,圣人打算将唐王免去天策上将,禁足十王宅的决定并不妥当。”
“哦……”
李隆基闻言意外不已,手中的蜂蜜茶险些溅出来。
眼前的这个宦官自从八九岁的时候就跟自己认识了,不到二十岁就侍奉自己左右。
自己说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毫无条件的执行,有时候也只是偶尔补充一两句建议。
但是当面指责自己决定不对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绝对是高力士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你的意思是朕应该继续让李瑛手握兵权?让他威胁朕的地位?”
李隆基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加重了,明显带着一丝愤怒。
高力士弯着腰道:“当初圣人任命唐王为天策上将,兼领兵部尚书的时候,奴婢就说过唐王权力太大,应该加以限制,最好削去其兵部尚书的职位。”
“朕当时是被二十一郎气糊涂了!”
李隆基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继而反问:“再说了,当初是你建议朕削减二郎的兵权,现在你又来说朕的决定不妥,你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高力士道:“奴婢支持圣人免去唐王的天策上将职位,夺其兵权,但并不建议将唐王禁足于十王宅。
而是认为圣人应该集中全力扳倒武皇后,废黜李琦的太子之位,重新册立唐王为大唐储君。
如此一来,圣人就可以不动声色的夺去唐王兵权,还能收获一个赏罚分明的贤帝名声。
等将来圣人年老体衰,大唐也可以获得一个能文能武的新皇帝,延续陛下创造的大唐盛世。
否则,圣人若是听从李林甫的建议,褫夺唐王的兵权不说,还要把他禁足于十王宅,恐怕会被世人指责妒贤嫉能,鸟尽弓藏。”
“高力士,你好大的胆子!”
李隆基闻言勃然变色,大声咆哮:“朕告诉你,把李瑛禁足十王宅的决定不是李林甫提的,是朕自己做的决定!
朕不能忍受的是李瑛竟敢骗朕,他诈称罹患重病,利用朕的慈父心怀,窃取兵权,此乃欺君罔上。
他胆大妄为,先斩后奏,不经过朝廷批准,便在突厥汗国境内设置蒙古大都护府,擅自任命三品大员,此乃目无朝廷。
如此无父无君之人,朕不将他下狱赐死,已经是慈悲为怀,竟然还要册立他为太子?
你如此巧言令色的替李瑛辩解,究竟意欲何为?”
高力士闻言跪倒在地,垂泪劝谏:“圣人,奴婢跟了你三十余年,秉性如何,这世上没人比圣人更了解高力士。
奴婢此番所言,也许有些过重,但老奴句句为了陛下着想,为了大唐社稷着想,实在不忍看圣人铸成大错!
纵然太子诈病欺君,那也是被禁于长安的无奈之举,如今他立下灭国之功,足以相抵。
人之将死尚有回光返照,更何况太子正当壮年,或许疾病还不到发作之时,仅凭李林甫一面之词就断定唐王欺君,属实武断。
老奴还是那句话,支持圣人收回唐王兵权,但应该在扳倒武氏之后再降诏宣布,并重新册立李瑛为大唐太子。”
看到高力士竟然如此袒护李瑛,李隆基的肺几乎气炸了,当即大声质问:“朕看你高力士分明是受了李瑛的恩惠,想要扶持他做皇帝,你好立下从龙之功,是也不是?”
没想到自己一片赤诚,竟然换来李隆基这样的猜忌,高力士不由得泪流满面。
“我大唐立国百年以来,宦官之荣尚未有超过高力士者。奴婢扶持唐王登基,又能换来什么好处?”
李隆基冷哼:“你既知道朕待你如手足,让你同享富贵,因何不能唯朕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反而大放厥词,指责朕妒贤嫉能,鸟尽弓藏?”
高力士道:“正是因为圣人对奴婢的恩宠无以复加,奴婢更要处处为圣人着想,免得圣人铸成大错。
小事小非,奴婢都可以为圣人效犬马之劳,譬如纳杨婕妤为嫔之事,圣人何曾见奴婢阻拦?
但软禁唐王于十王宅之事,关系着大唐国本,甚至是圣人的一世英明,奴婢不敢为了自己的荣华苟且吞声。”
“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朕做了三十年皇帝,岂能被一个小儿危害国本?”
李隆基对于高力士的痛哭流涕丝毫无动于衷,反而越发认定他被李瑛收买,大声呵斥道:“朕何曾薄待于你?你今日却处处为李瑛辩护,朕看你分明就是受了李瑛的好处,想要改换门庭……来人?”
守在南熏殿门外的几个小太监被李隆基和高力士的争吵吓得魂不守舍,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在听到李隆基的召唤之后,急忙战战兢兢的推开殿门入内:“陛、陛下……有何吩咐?”
“将高力士关进思过殿忏悔,何时认错,何时再放出来!”
李隆基摸起盛着蜂蜜茶的瓷碗摔了个稀碎,然后怒冲冲的拂袖而去。
待李隆基走远之后,几个小太监面对着高力士苦笑:“阿翁,我们……”
“我欲为圣人除却弊政,又岂能因为衰老而苟且残年?”
高力士叹息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主动前往位于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