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有时很清晰,有时又很混乱。有时她梦见自己坐在高高的座椅上,面前无数佩着不同武器的人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有时她又梦见在一个古朴的村子里,她坐在一口枯井前,念念有词地对着枯井说话,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能回应她一般。但无论什么梦,一旦她试图看清更多细节,就会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向空中,随即落入无边的黑暗。奇怪的是,虽说是黑暗,但宋朗很确定自己仍残存着些许意识,而不是彻底地昏睡。
一次、一次、又一次……梦中的片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破碎,从起初那成段的画面,到零散的画面与闪回,再到黑暗虚空中漂浮的画面碎屑,宋朗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张张的画面中穿梭,流动,也在一次次地被扭曲撕裂,那种痛苦让她难以承受。她想呻吟,想嘶吼,但是开口后却没有丝毫的声音传出,甚至连空间中一丝涟漪也没有。
在她的意识破裂的前一刻,她终于听到黑暗中传来的一丝声音。那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已嘶哑到听不出年龄。意识朦胧中,宋朗隐约听到那声音一遍遍念道:
“光……”
一束明亮的光撕破黑暗,照向宋朗的瞳孔。那束光无比温暖,又无比夺目,如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一般,一把将宋朗的意识从黑暗与破碎画面中捞出,粗暴地塞回大脑中。
宋朗睁开了眼睛。
又被光线晃得闭上了眼睛。
缓了一阵子,宋朗才真正能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场景:
天花板上,是一幅银河的图景,深蓝色的天幕上,一颗颗各色的星子在闪动着,细看下还能看出银河在缓缓流动。在星空图景的边缘,渐变紫延伸到墙壁上,从上到下逐渐变浅,到地板上时已是欢快的粉紫色。她右手边较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金黄的阳光正从中洒在她有些苍白的的脸上。她左手上挂着吊瓶,乳白色的营养液一滴滴地进入手背上凸出的静脉。在她的床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盘膝而坐。她穿一身天青色的无袖旗袍,头发用一根银簪盘起。她化了淡妆,衬得面容越发清秀,只是在妆容下,她的面色略微有一点蜡黄。再细看的话,能隐约注意到她身上被掩盖的很好的淤青与疤痕。此刻,她双目微阖,眼皮有些颤动,似乎已经入睡。
“您……您好。”宋朗有些吃力地向她说道,声音有点干涩,“请问……这是哪?”
那女孩猛然惊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随即立刻起身,微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道,
“副司长,您醒了。”
“您……是不是认错了。”宋朗惊讶道。从小以来,她可从未记得做过什么副司长。
“您叫我姝涵就好。”那女孩把头低得更深了些,随即又连忙回答宋朗的问题,“没有认错,您就是驱魔司的副司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好。”
“那……可以帮忙倒一杯水来吗。”宋朗小心地请求着。她本不习惯像这样要求别人,只是嗓子实在干的厉害,身上又极其无力,只好提出请求。
“好的。”姝涵躬身道,随即迅速又无声地退出房间。房中,便只有点滴管内液体一滴滴流下的声音,如时间般精准,又像时间般无情,不会因为任何而停歇。
“驱魔司,副司长。”宋朗在心中想道。有一瞬,她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但回想起来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头还在痛,痛得她意识一阵恍惚。可在这恍惚中,她还能清晰地抓住一点:
曾经那个高中生,再也不会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