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山。中台峰。
仿佛是一个气泡突然幻灭,那座以名传千古的洪荒至宝崆峒印所幻化的铜殿,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融入了虚无。浩荡的山风中,有凤鸣九天,落羽缤纷中,那位消失已久的幽月门主月神俏生生端坐凤背,衣袂飘飞,羽衣如雪,青丝流墨,星眸含媚,眉梢带煞,将无尽的春情隐藏于不可企及的高贵气质之中,宛如一抹千万年不改的寂寞和忧郁,当真是九天仙子飘落凡尘,丝毫不带烟火之气。
而在她的身边不远处,一位中年道者脚踏巨蟒鼋龟,凭空悬浮,不摇不动。他身着一袭灰色的长袍,长发披散,迎风飞扬,一张脸冷峻肃穆,威棱四射,不怒而自威。他虽然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可匹敌的锋锐气机,却几乎在同时让下方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处不在、避无可避的极度威压。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如蛛网般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落下并将他们网罗其中,让他们几乎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此时此刻,在中台峰顶,所有人心目之中,这空中的一男一女,已经是绝对的帝王,天地的主宰。
照月东罡、枫依、天、地、阴、阳,只是这样一对男女简简单单地在空中这一出现,就已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一片广袤的大地、连绵无尽的山峦、碧波无垠的海洋。此时的他们,既是极致美丽的具象,又像是无处不在的风雨晨雾,恍惚于有形无形之间,游离于春夏秋冬之外,不必捉摸,无法捉摸。
他们,她们,或者是它们,可以孕育一切、可以毁灭一切,因为阴阳之道,万物之源。
这样的一次对视,已经奠定了这一对男女作为人主万年不改、难以撼动的地位,注定了在人间界千万年的流光之中,他们,必然会以各种各样的姿态和身份出现,并以五光十色的缤纷人生去拯救和渡化,为世人彰显天地规则的无上威严和大爱慈悲。
一次对视,也许就是百年。
凤鸣、龟啼、蟒嘶,高山之巅,空际辽阔,巨大的天幕背景下,那轮圆月显得分外的庞大,就好像只须轻轻一伸手,便能够触摸到它那清凉的躯体一般。
今时今夜,月华分外柔和也分外浓郁,如水、如雾、如绵绵的轻纱,若有实质,将丝丝凉意漫天
泼洒。
天空中,枫依眼中的一点点留恋和温柔正在迅速聚集,迅速扩大,极天弥地而来的月华融为一体,化为两只看不见的纤纤玉手,将不远处的照月东罡包裹其中,轻柔地抚摸。
照月东罡脸上的那一层冷峻逐渐融化,无尽的悲悯散发开来,与这两只无形的玉手相互纠缠,天地之间,一时间被一种莫名的惆怅所盈满。
中台峰顶,那些昂藏男子们似乎也在刹那间变得多愁善感,怜月忧花起来;而那些女子更是一个个美眸含泪,眼神中既有无尽的向往,也有淡淡的忧伤。
空中的小白似乎有些心急,它不时转过优美的颈项,向着背上的枫依轻声低鸣,然后再回头对着空中的月轮张开长喙,颈中翎羽抖颤,似乎是在无声地呼唤。
一丝流云无声地在月轮下消散。
虚空之中,似乎有一声惊喜的咆哮声划过,宝蓝色的天幕下,就在距离枫依身边不远处,竟然就这么凭空开启了一扇门。
桂花的香气,浓郁袭人,从天际流传而来,那一扇小小的门里,似乎一无所有,又似乎包罗万象,似乎浅的如纱之薄,又似乎深邃得无穷无尽。
嫩黄的桂花,从小门里缓缓地铺陈而来,一直延伸到了小白的脚下。那是一座花香盈满的桥梁,桥梁的两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头门里,一头门外。一头连接永恒,一头连接轮回;一头是清净琉璃界,一头是万丈红尘梦,然而,这样的一座桥,这样的一扇门,当它真的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究竟会有几人,能够不再回头?
永恒真的存在吗?轮回真的存在吗?还是永恒就是轮回,轮回就是永生?还是没有永恒,更没有轮回?
所有的门,无不既意味着连通,也意味着隔绝。因为门的关闭和开启,往往不由己意;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神,你是进入或者是走出一扇门,也往往难以自己把握。
因为,对于门本身而言,其实根本不存在内外,对于站立在门槛上的通过者来说,则是心有内外则有内外而已。也许,原本你总是以为自己走入了一个世界,但多年以后,你才蓦然发觉,其实自己只是走出了一个世界而已,等你再过了许多年,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根本没有两个世界,那扇门,那堵墙,其实只是一个心结。
心结,难解,门,却必须跨
越。
几乎是在同时,空中的照月东罡和枫依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一丝明悟,情刃清冷而忧郁、七星荡魔剑霸气而正气凛然,俱都融合了主人身上特有的气质,一个高贵典雅略显风情万种;一个威棱四射暗藏款款深情,但不管如何,这两柄剑却有着相同的犀利,相同的决绝。
剑气冲天际,风雷尘不起,过往烟云间,缘尽此生里。
两道剑光,一蓝一金,在两人之间倏然划过,就像在天地间划开了一道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