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如冰的心神分为两股,一股是如冰自己与生俱来的本体元神,另一股则是来自月殇的客体元神。(其实这两个元神早已经融为一体,所以如冰的性格之中既有自己天真烂漫、乐观向上的一面,也有月殇成熟感性、吟风伤月的一面。然而如冰的肉身被打破之后,元神已经完全失去了束缚,而此时这整个冻泉便相当于它们的另一个更为宽阔的躯壳或者是居所,在极度的自由之下,这两种本性不同的元神念力便自动分开)两组元神分成左右向两旁的门户通道之中缓缓渗入,经过了最初的幽暗之后,仿佛是渐渐适应了这些脉络通道的幽暗和深邃,如冰的眼前逐渐亮了起来。
月殇眼前是一带平湖。
幽蓝的湖水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周围草丛中时断时续的夜虫声更加衬托出了小湖的幽静。一位瘦骨嶙峋的耄耋老人正静静地坐在湖边,已经略显浑浊的双眼定定地注视着湖面,许久许久,一动不动。若非是他胸衣时不时微微起伏,几乎便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
月殇甫一看到这个老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立刻油然而生。她顺着老人的目光往前看去,突然间觉得
胸口一痛,如遭重击。那些久已疏失了的记忆,那些沉淀在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角落里的情感,顿时如黄河乍泄,汹涌而来。
冥月,拜月族大巫师,也是养育她长大的长辈和恩人、情感上的父亲。
镜月湖,拜月族圣地,大神女魃当年的修炼之地,它见证了拜月族的兴衰、发展、繁衍,也为所有拜月族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能量,更曾经见证过自己那一段短暂却五味俱全的情感历程。
远处视线可及之处,摇曳的密林中,一栋树屋隐约可见;清清的湖水下,一个幽暗的密室早已铭刻在心。
尖锐的痛感瞬间传来,眼前的场景是那样的熟悉,萦绕在心,无一时曾经忘怀。那栋摇曳在夜风中的小小树屋,曾经承载了多少柔情蜜意的你恩我爱?那一个幽暗的湖底密室,又曾经记载了多少从人到妖无奈蜕变的伤怀?月殇的眼神从四周收回,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沉静的老人,从他的目光里,月殇已经读懂了一种沉积多年的自责和伤感,那是一位明明自身具有强大的力量却仍旧难以挽回亲人命运的深沉的无奈,不会随岁月的流逝而消散,反而会越积越深。
一片树叶,慢悠悠
地飘过,掠过月殇的头顶,拂过冥月的肩头,在镜月湖幽静的湖面上荡起一点细微的涟漪。仿佛是夜风泄露了机密,湖边静坐的冥月突然间以一种根本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速度挺身站起,像一阵风一样转过身来,正好与月殇四目相对。
月光下,湖水边,四十年光阴似乎只是一闪念间,隔世的相见,一个早已苍老不堪,而另一个则仍是娇俏迷人,四只羽翼轻轻扇动,仪态万千。
岁月无痕亦有痕。
一老一少愣愣地对视着,双眸中写满的是惊喜、是疑惑、是难以置信,更是悲喜交集。此时此刻,月殇似乎早已忘记了那些让她不堪回首的伤痛过往,只是满心欢喜又有些难过地望着眼前这张苍老的脸颊,滴滴清泪从双眸之中缓缓滴落。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任由那满腹的亲情化作泪水尽情地奔涌,尽情地宣泄。
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易林,冥月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来,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肆虐的泪水,然后回头指着身后湖边的一道小小的石门,颤声说道:“孩子,去吧!你从何处离去,便该从何处归来!”说完伸手轻轻在月殇背上一推,石门开合
,一个四壁萧然的湖底斗室已经在时隔多年之后,重又将她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刺骨的冰寒里,一只浑身碧绿的大鸟迎面飞来,从他眼底那一抹残冷的杀意中,如冰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危险。
鹔鷞凌空。
一瞬间无数的冰刀雪剑带着尖锐的哨响破空而来,刹那间已经将她彻底包围。然而此时的如冰却像是一个毫无防御之力的婴儿,没有了双翼,没有了利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犀利的锋刃向自己迅速逼近,却是无能为力。
一团火焰适时升起,火焰后是一道坚实的冰墙。一条身躯庞大的冰火天蚕突然现身,蠕动着隔在了如冰和鹔鷞之间。
冰火天蚕的眼神之中是一种溢满的母性柔情,面对巨大的危险她挺身而出,并不顾及自己和鹔鷞之间巨大的差异和飞鸟对于蠕虫的天生克制。如冰心里一热,第二次从冰火天蚕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情。
这是元神世界里的一场无声的战斗,虽然从冻泉表面看来依然是平静无波,一片死寂,但这样的一场战斗,其凶险和激烈程度却要比肉体真身之间来得更要巨大,因为对于像鹔鷞和冰火天蚕以及如冰这种级数的存
在来说,肉身受损甚至是消亡,只要元神不灭,那就仍然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这种元神与元神之间的战斗却是不然,一旦受伤,很可能就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之局。当此宿主最为虚弱之际,冰火天蚕却仍然能够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其勇气和胆量确实不可小觑。
原来随着如冰的肉体被冻泉所粉碎的一刹那,寄居在她体内的两个元神使令立刻便生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