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汉接来手里,且放在桌上,一下奇怪,一下惊愕,扶着他女儿两肩,便道:“二妞,你……你给爹看看。”这二妞便立着,让老汉来看。
此时房中静了下来,老汉细细地瞧着二妞,只见容貌虽好了,却真真正正的是他女儿,眼眉嘴鼻,一丝不差;可是又的的确确不像过去那样娴静温婉,胆小内向了。这个二妞自流露出一种傲气,说话做事还恁邪乎。老汉越看越奇,自摇头不解。
那个二妞倒不耐烦了,拨开了黄老汉两手,开口道:“看够了,你也别想太多,疑神疑鬼的,人都卖出去了。拿了东西,回家去安生过吧。”说罢一手提起来那个包,塞过去到老汉怀里。
老汉再接一次,将那包两手抱着,心内仍是奇怪,口中嗫嚅着:“二妞……你……你……”那女儿即变做了冷漠的样子,转身往房门走过去,冷笑道:“梁园虽好,不可久恋,这里也非善地,你还是快早走了吧。”话犹未毕,已开了门在外等着老汉了。
那老汉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出去。还是那个女儿领出了角门,别话也不道一句,便掩了门,在里头栓上了。
郊郭荒凉,凄凄惨惨,倒似入了秋一般。怀中的包里,虽有金有银,有吃的穿的,老汉却不得一点儿兴头。在里头摸出了一块,也不晓得是甚么饼甚么糕,低头咬一口,眼里便淌下泪滴来了。
山里四季皆好,冷时冷到恰,热时热得巧。药娥便喜欢趴在窗子上,等那一阵热到够了,不请自来的清风。抚过脸上,胜似甘露,钻进头颈里,不由得不神舒意畅。
等这一阵风过,姐姐却呼唤她干事了。仍复点齐了女鬼蛇妖,与药娥并花仙,统共五个,又叫了簪儿,往院子里一个往时锁得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一块儿进去。
那一间屋,只在外面儿看,已知里头黑布隆冬,两面窗都拿板子钉死,门上一个锁,上面的锈比簪儿的年龄还大。药娥取出钥匙来,开了门锁,站在一旁。蛇妖先推门进去了,姐姐拿一盏灯,也抬脚与花仙一并进去。这时药娥才让簪儿先走,她自己最后,还把门带上了。
姐姐那灯,也并不甚亮,只照得二三尺远近。簪儿左右去看,只见得当中一张桌子,桌后一把椅子,别的甚么也没有。陡然间一阵冷笑,倒从那黑暗里发出来,吓得簪儿倒吸一口凉气,认得声音,才知道那女鬼已在里面了。小女娃还喘了几口,才发觉,屋里居然并不甚闷,那桌椅不知如何,也不腐不烂,更无点灰尘在上面。
灯盏便给姐姐放在桌上。药娥教簪儿坐了椅子,两腕摆在扶手上,取出两条细红线来,把簪儿纤腕与那两个扶手圈了起来,倒似要绑起来一般。
簪儿见了这样的阵仗,一早就有些儿怕,但他是信极了药娥的。娥姐拿红线来圈手,倒并不如何惊惧。又见药娥将那红线松松地打个结样,与簪儿说道:“来,用牙把这个结咬紧实了。”
药娥这般说,簪儿也不犹豫,便拿牙去咬。那一个线圈儿正是结头,簪儿咬着略拉一拉,便打紧了那一个结。两手的结都咬拉结实了,簪儿便坐着,也不知道要干吗。
花仙抱着两臂,吟吟笑道:“倒似要轮番玷污了她一般,你们哪个先上?”
姐姐拿拇食两指捏着那灯的火苗,一下一下往上捋,见花仙说起这话,也笑起来睨着她道:“你要说这个话嘛,得伸舌头舔一舔嘴巴,那才像个样儿。”
花仙见有这说,果真探头下来,一手撑着桌沿,看着簪儿,伸出舌头来,在嘴角一舔。虽则妩媚迷人,但灯光自下方照上来,又给姐姐的手掩映得忽明忽暗,加之女鬼一进来便不断冷笑,吓得簪儿小气也不敢喘了。
药娥登时怜惜起来,一手去摁着簪儿的胸口拍打,说道:“莫怕莫怕。”,一手便去拦花仙的脸,啐道:“你干嘛啊?吓着人了。”花仙两手握住了药娥的臂腕,仍笑道:“哪儿有这么不禁吓,你看她吓坏了没。”
姐姐还捋着那灯的火苗子,见了这俩在这儿耍,与蛇精对了一眼,笑着摇头。
蛇精看看女鬼还在笑,看看姐姐捋的灯,又看了花仙与药娥两个,才去看着簪儿,问道:“如何连她这等人,也会遭上这样的事儿呢?”
姐姐已将那灯火捋得青绿了,不见一点儿红黄,便将手摆在一边。花仙让了一让,药娥便过来,拖着姐姐的手,拿自己的指尖,轻轻地摩着姐姐的指尖。
姐姐便再说道:“越是这等的人,就越是容易碰上这样的事儿。这还是在我们家里,若在外头啊,她这一辈子,什么风浪,什么波折,千奇百怪的遭际,多得抵人家两三世了。”
待得药娥将姐姐的手指摩过了,姐姐便过去在簪儿身边,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一手环过她颈脖,捏住了她下颌。一手捏决,指尖在她印堂、人中、左右太阳诸穴各点了一点,便放开手,站在一旁了。
簪儿糊里糊涂,任由姐姐摆弄,也听不懂姐姐念的东西。待姐姐拿手指来点,只觉得有些温热。那眼前的手指点过了印堂拿开时,簪儿抬眼一看,竟见姐姐的指尖殷红摄人,吃了一惊。又觉得鼻梁上,一道暖,流淌下来,才知道姐姐居然在自己脸上涂了鲜血。
周围一众都一圈儿挨近了,药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