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娥“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又问道:“这山名唤作是折梅,我也没看见多少梅花呢。倒是子成他媳妇儿,依我看,可算是这山里的花中之冠了。也就我们家里那个,能比得上她。她又是如何与子成好上了的?”
一径平缓,盘曲往山脚下去。她两个贪这嘴巴少好说话,且又要等山上的客,也不忙便施法回去,自漫步信闲地走。簪儿金铃,便在一旁边听边跟。
姐姐幽幽地叹了一回,在轿子里道:“这山名的来历,早就失落了。如今因何得这个折梅的名,我也只听过一点儿传闻。说是,这山的顶上,极巅绝峰之处,长了一株梅花,那一株梅花单开了一朵,至美的红梅。那一朵梅花,终年不凋谢,往古至今,无论日晒雨打,风吹雪降,都只孤零零地开在那里。故此有这个名。”
药娥听了,也叹道:“想不到在这凡间,竟也有如此……如此……”她乍闻此事,心里又是敬慕,又是激动,“如此”甚么,居然说不上来。
姐姐知她心思,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续道:“这山里本来是没什么成气候的妖精的,子成也不是生长在此。山中自有一处,聚阴会阳的宝地,那桃仙,便是于此修行成身。后来子成来了,就喜欢往那桃树上蹭身子,一来二去,他俩,就蹭久生情了。”药娥见说,呵呵直笑。
一时下了山来,姐姐几个便寻地歇息一会儿。等到山上的客人下来了,才呼风唤云,使摄法一并送回青丘去。
回到了院子里,那楼上莺莺燕燕,丝竹妙曼。花仙还在调戏自家的姑娘,看到簪儿回来了,便来逗她。又见了姐姐邀来的折梅山来的那几个,笑着姐姐道:“你怎么把人家满山的人都拐来了?”
姐姐回来就望床上一扑,翻个身子,舒展着尾巴,也笑道:“你不喜欢?不喜欢我全都送回去了。”花仙一开了嘴,那劲儿便来得快,霎时间跟姐姐两个笑吵得天翻地覆。
药娥进了院子,却不休息,先整治酒菜点心,管待来客。那些折梅山的美人,尽都是姐姐院子里众妖精的旧识,久别重逢,又是笑闹又是欢喜。
过得几天,早晨日头正好,院子里的娘们儿大都出去探春放风筝玩儿了。姐姐懒惰,赖在床上看书。楼上人客稀少,只有几个姑娘闲走着。猛然间轰隆一声,一条大汉闯将上楼,撞开了姐姐的房门,满楼的人都唬一跳。
那汉子见了姐姐,忙忙地道:“小瑶!我老婆不见了!你给我找找!”这厮便是子成。他嗓门大,街道上也听见了,都议论说,往常只见娘们儿往勾栏里去找汉子,今儿头一遭竟有汉子上勾栏来找娘们儿的,世道如何如此不堪了。
子成那日酒不到十分,出去杀了人,吃了冷风并血气一激,倒有八九分醉了。那时便回洞府,迷糊里给人伺候洗抹了,便即睡下。过几天醒了来,家里人竟一个不见了,独独剩下一个桃红。别个还好说,那桃仙却是心尖儿上第一等要紧的人物。当时着了急,漫山遍野地找,抓了土地山神,问他也不知;提着樵夫猎户,询他也愣愕,慌得不知怎地好。这时才想起了姐姐,姐姐神通广大,必能找得着的,于是又急急地跑来。
这本就是姐姐下的套儿,这时来了,姐姐笑着调侃他道:“怎么你媳妇儿没了来找我?赶明儿你没了,你叫你媳妇儿找谁去?”慌得子成抓耳挠腮,叉腰跺脚,团团转急地道:“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我没了的事儿,赶明儿再说,你先给我把媳妇儿找回来。”
姐姐看他鸡飞狗跳的样子,笑得乐呵,将身子往床沿坐起来,一手撑着玉席,歪着头道:“你要找老婆,得先弄明白她是为了甚么没的呀。”子成见说,这时才动想起来,自喃喃地道:“诶……为什么?为什么呢?”姐姐自教大白兔子端上茶来,药娥不在,那兔子又不够得与姐姐喂茶,姐姐只好自己将碗来喝,边喝边道:“你最近又干了甚么呀?”子成便回说:“啥也没干啊,也就出去了一趟。”姐姐又道:“回来少了什么?多了什么?”子成拍着肚子,又答道:“少了一两肉,多了什么,啥也没多。”姐姐拿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又道:“那你山上多了什么?”子成想了一回道:“多了个小老婆。”
这话一出来,姐姐还争些儿笑了,眼眸子低垂,看着手里的茶,那茶极清,一眼到底,只见茶底的瓷碗,净滑如颜如玉。她也不抬头,只道:“就是这个了,你老婆为因你讨小老婆生气,故此回山里去,不见你了。”
其实,桃仙自在山里修成人身以后,每隔几年,便需回山中那一处日月灵秀之地,持戒修行。初时一春一回,后来修为高了,每次回山相隔也长,修持之日也渐久。那些时日都按周天运转之数,逐回增长。那山里出了桃仙,本该消耗了灵气,然而桃仙天生自得一股润物之气,山仙两对,人境一双,彼此间竟相互养就了尘世绝无的一种情境来。
那子成曾给桃仙说过他煞气重,还不宜进山,待她将仙境培得圆满了,彼时再去,便有无穷进益之功。子成只对姐姐与桃仙两个说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一般,故此从未深入山里;他又不懂得算数,也想不到桃仙回山清修了;再者满山人都没了,他只道桃仙也与别个一样的境况。此时听了姐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