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提住了阿暇,看着她龇牙咧嘴的,左右转了一圈。一手抬起指着它,一边转头向众笑道:“才两个月,也不知她家喂了什么东西,就能变成人形了。还会说话!”
蛇妖一直不说话,这时阴森森地道:“这东西长得就是快。”
这时,房门打开,一个女孩子进来,寻金铃说了几句话。金铃侧头去听,听罢出去了。
药娥递茶过去给姐姐,问道:“那现下这个如何处置?”
姐姐啜口茶,抿一回唇,看着药娥道:“待会儿就送回去了,这里哪儿容得下她?”
阿暇听见了,立即大哭起来,虎头大眼,满面泪流,呜呜呜地直求姐姐。
花仙见她哭了,即放下来。阿暇一落地,便又成了人形,哭得更是凄惨,叫喊道:“夫君不要我了,哇……”
满房里都吓了一跳,想不到她小小个儿,哭得这般大声。连那路边过街的凡人,都抬头看那楼上的窗子,怒骂青楼害人。
姐姐先捂着耳朵,又慌了起来,忙把一个金灿灿的小物丢过去给花仙,喊道:“锁上了!”
花仙接住了,一手将阿暇下巴摁住,合上了嘴巴时,把那物事往她嘴上一摆,一扭,便止住了哭声。
原来,那是一把金锁,也是姐姐的宝贝,不论何物,只但能够扣得上,便锁得住它。
阿暇两瓣唇给那锁对穿锁死了,又惊又怒,急伸手去掰,又掰不下,满地打滚,前翻后挺,到处摔来爬去。惊得满屋子妖精四散躲她。
姐姐拧眉,急望了镜子一眼。那群落云山的小妖们抛出法来,与凡人一场大戏唱得正好,官兵却来了。锈矛软弓,老马瘸蹄,远远地见妖精狠硬凶恶,不敢上前。落云山的小妖见了官兵,掉头跑了,那些草兵草马,俱四散开,回归了本相,掉落在地。官家的惊诧一阵,转头就要拿人假报案情之罪。
姐姐即吩咐道:“赶紧做饭,塞她一顿,待会儿丢回去给落云山那帮东西,袈裟的事儿,往后再说。”
那时距厨房失火已久,早觅来了泥水匠修葺完整,又补买齐了毁失的物事,已能做饭烧菜。药娥看着满地滚的小女孩儿,叹口气,便去张罗。
开门出去时,看见了金铃回来的样子,低头窃笑一阵,续往外便走。金铃进得房门,却似换了个人一般,眯眼撅嘴,老气横秋,佝偻驼背,一步一挪地走着来。
姐姐一见,两手空抓了一把,瞪着眼,龇牙嘶一口气,奇道:“干娘?”
金铃一手举起在前,好似攥着一个烟袋,不住地摆在嘴边,“噗啪噗啪”地干吸着;另一手倒似拄着根拐杖,走一步撑一回,仿佛还“咚咚咚”地撞地响;全身上下好似抽筋一般,扭来抖去,好半日了,才走到姐姐床前。
姐姐见来了,倒缩进床角里去。那金铃提起右手,便如举起了拐杖,嘴里骂着:“贱货!”便将那空拐打了下去。虽则并无拐杖打下来,姐姐却也闪过一边,回嘴骂道:“老不死的!”
金铃原本一张俏脸,此时揉成一团,气得满脸放光,又拿空拐打了一下,再骂道:“贱货!你怎么……你怎么拿我的名头?骗人家的……人家的袈裟来穿?”
姐姐再躲,抖着尾巴,伸指作势要戳金铃,叫道:“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坏我好事!你若不把袈裟交出来,我把你的姘头钓来扒光了打!”
房里妖精凡人,大都没见过干娘,通都吓着了。簪儿自生下来也不曾见人动如此大火,又慌又怕,躲在一旁看着;阿暇看见她夫君大展神威被婆婆打,看得呆了,都忘了掰嘴巴上的锁;女鬼自阿暇被锁,就又飘来飘去,干娘来了,便半空悬着看;蛇妖一早偷偷溜了,不声不响;花仙熟识干娘,这时竟仍乐不可支,忙跑去关窗子,一扇扇合紧了,再回来笑看姐姐跟干娘吵架。
那金铃给干娘上了身,当时便给姐姐两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口一个“贱货”,举着空拐满床乱打。姐姐避了几下,趁个空儿,滚下床来,手脚并用爬到簪儿旁边,两手托住了簪儿,一把举了起来。簪儿“啊”了一声儿,动弹不得。
金铃老眼昏花,床上不见了姐姐,四周找时,才见了她抱起簪儿来挡,又追过去要打,奈何隔着簪儿,左右打不着。簪儿被姐姐抱起来,吃了一惊。待看见往日熟悉的金铃,此时凶神恶煞地过来,举着不知甚么东西来打,吓得哭也哭不出来,张嘴瞪眼,“吖吖吖”地叫唤。
花仙立在一边,乐得拍手直笑,叫道:“簪儿莫怕,干娘的拐棍打不得你,拿脸面去迎她!”
簪儿一时被金铃吓着,身后还有姐姐抱着,两头不好,尚被吓呆。这回听花仙如此一说,登时惊得大哭。
那时房里乱哄哄闹作一团,房门再开,药娥却回来了。那药娥见金铃撒泼发飙,忙走过去,搀着了金铃,好言劝道:“干娘且莫动怒,气坏了身子。”拉过一张椅子,道:“先好好地坐坐,待我给您上茶,消消火气。”服侍金铃坐下,又抚摸她背脊,温言软语,哄得金铃直说:“还是你懂事。”
姐姐见药娥摆平了干娘,便要回床上去坐,仍不放开簪儿,抱在怀里,一同上床。
房里一时平静了,一围妖精,才各拍心吐气,就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