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卿所犯何罪?”皇帝面不改色,摩挲着白玉龙纹扳指,像是气过了,淡淡问道。
“臣要弹劾自己,忘恩负义,臣本是南齐人士,年少时家中闹灾,逃荒至帝都城外,全家只剩臣一人,先帝委任苏国公处理赈灾事宜,是苏国公下令,开放城外寺庙,收容灾民,也是他,领着家眷,为我们这些灾民送来棉被,微臣那时才不至于被饿死冻死。后来,微臣也是靠着国公府所捐书本,启蒙读书,这才有机会参加科举,立于朝堂。
苏国公虽未授臣诗书,但却是臣的一字恩师,臣今日弹劾苏家,件件属实,但却有悖恩义。”
说到这里,青年稍稍一顿,又从袖中拿出另一本折子。
“此前臣细数苏国公三十七项大罪,乃臣职责所在。但如陛下所言,老国公辅佐三朝,历经四十余载,臣弹劾他,但亦可为国公爷做保,这四十余载,苏国公本人,为官清廉,为大魏鞠躬尽瘁,也曾救社稷于危难......这是臣所列,老国公四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功绩,虽不全,但也囊括了七十多项,请陛下预览。臣奏请陛下,秉公处置!”
竟然比刚刚弹劾苏国公时,还要激昂。
这算什么?
弹劾了苏国公三十七项大罪,又列了七十多项功绩,是为了拉着所有人挨饿,逗他们玩吗?
只有沈宁折自己知道,自己现在呈上的这本,才完完全全由他撰写,也完完全全是他本人的主意。
历来御史弹劾,只纠其罪,不论其功,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
而如何处置的权利,都在那么几个人手中。
他就是要将苏国公的所有功过都摊开了,叫陛下斟酌,叫群臣知道,剩下的,就交给天下人,交给时间来论证。
一时,朝堂上鸦雀无声。
这回啊,皇帝真有点想笑了......好得很啊.....
沈宁折原先说了那么多秉公处置,怕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针对苏家,针对宸贵妃,所以奏请陛下,不能因为宠爱贵妃,就放过苏国公府,还“逼着”陛下禁了宸贵妃的足。
但现在,这句秉公处置,倒更像是怕陛下因为和苏国公多年来的私人恩怨,过分打压株连了。
最后,皇帝到底没将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沈宁折怎么着。
还要用这人干活呢,能怎么着?
这么一闹,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堪堪下朝。
陛下心情不好,当然不会管饭,都是饿着肚子回去的。
下朝的时候,薛道故意缓了一步,等了会儿这位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一遍的沈御史。
“薛大人。”沈宁折不咸不淡打了声招呼。
谁能想到,今日之前,还是一位从七品的小小御史,下朝时,已经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沈大人今日可真是威风......但陛下是圣明君主,沈大人不觉得自己今日过分了吗?”薛道眸中带着笑,仿若只是同僚间的闲聊。
确实是过分,很过分,得亏陛下不是暴君。
再怎么说,陛下登基以来,一不好女色,二从不靡费,所思所想所为,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有点心肝的人,都不会这般苛责。
沈宁折并没有否认这点。
“陛下确是难得的圣明君主。”
但就是不解释今日为何这般逼迫君父。
薛道也不是真地要什么答案,轻笑道:“本官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我有缘,都是寒门出身,靠着科举立于朝堂,本就比勋爵贵族少了根基......送你一句话,是本官的恩师说的,做官,必要时,也需要和光同尘。”
说完,看着沈宁折陷入沉思,薛道也不准备再说,刚刚在朝堂上有点小冲突,这时候点他一下,算是结个善缘。
至于听还是不听,随他,薛道也不在意。
反正他们不同路,不是一党,也不是同门。
就算连累,也连累不到他。
“下官与薛大人确实有缘。只是.......恩师的话,薛大人少说了一半。恩师的原话应该是,做官,最先学的,永远都是宁折不弯,方能谨守初心。而后才是,必要时,也要学会和光同尘,保全自己。”
薛道:“......。”
“你的恩师........。”
难得,一向圆滑的薛大人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沈宁折已经主动给他解惑了。
“不错,下官的恩师乃柳阁老,与薛大人系出同门。”沈宁折从容道。
薛道:“.......。”
薛道不晓得沈宁折也不奇怪,柳阁老门生众多,混的最好的就是薛道,他也只认识混地好或是主动找他抱团的几个人。
至于其他人,薛道并不全认得。
尤其这位沈宁折,今年应该也才二十出头。
而柳阁老,因为在先帝时心灰意冷,后又被苏国公等一众世家针对,被逼着致仕.......算时间,这个沈宁折应该是柳阁老致仕后收的门生。
呵呵,还真是有缘啊。
薛道当即打算一定要离这位沈宁折远远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