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方涛和前田桃被安排在金清的竹舍中过夜。方涛几次想开口说明来意,都被金清示意制止。第二天两人醒来的时候,金清早就已经起身,正在伺候自己的母亲吃早饭。老夫人的早饭比之前一天的晚饭更简单,无非就是一碗米粥再加上一小块腐乳。方涛和前田桃到正屋的时候,老夫人也刚刚用完了饭,漱口之后笑眯眯地看着方涛和前田桃。
方涛和前田桃连忙上前见礼。
此时,金家全都在屋子里,金清这才慢悠悠道:“我猜……你们两个可是要来让我跟你们去南洋的?”
方涛吞吞吐吐地答道:“本是想探望先生,若是先生得暇……”
金清微微摇头道:“南洋战事令人神往,不过家母以花甲之年在堂,儿子还需尽孝。”
“糊涂!”不等方涛回答,金母却用藤杖击地叫了起来,“家事岂能先于国事!”
方涛起先有些微微吃惊,随后又释然,能培养出金清这样一个人的母亲,也必定不是什么自私的人。
金母又道:“前次从福州回来说京师已经被反贼破了,鞑子也南下了。你以为鞑子南下之后,我这个老太婆还能得个善终么!”
金清大恐,连忙躬身陪罪。
“你父亲当年不过是辽东一书吏,鞑子起兵反叛时殁于贼手,你不思父仇也就罢了,难道连忠君都忘了么!”金母厉声道,“早年你从南京辞官回来,我赞你,是因你不想在那名利场里把自己染臭。如今国事艰难,你怎么还不分清楚是非!”
金清有些犹豫道:“海潮南下,必定要娘亲与儿子的妻儿举家搬迁,可金家祖茔都在这里……”
金母叹息一声道:“若是鞑子打到福建,祖茔在这里又能如何?你父亲在
辽东成了骸骨,至今只有衣冠下葬,难道你便不拜祭了?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可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你外公为官三十余载,皆在九边;你的几个舅舅也都殁于九边……老太婆生,住的是大明的屋,吃的是大明的粮;死,也绝不葬在鞑子的国土上!”当下就催促金清整治行装。
这话已经算是表态了,老夫人讲究落叶归根,可一家人已经因为鞑子而支离破碎,如果不能阻挡鞑子的步伐,她宁可葬在海外也绝不愿意长眠于鞑子的脚下。
金清没有办法拒绝,只得躬身领命。
方涛没想到本来会无比艰巨的劝说会如此容易,当下就跟着金清整治行装,拜别了金家祖茔之后准备返回长乐县。临走时,方涛捧出四个五十两的银锭交给了金标。
没想到老夫人却道:“丁口不多,举家搬迁何来难事?无需钱粮!”
方涛连忙道:“先生此番是随晚辈南征的,照例须得有开拔银两和安家银两。先生在南京时领从四品衔,这些银两也是照朝廷法度拨付。这儿还有……”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递给金清,继续道:“本来是想到了船上再给,如今有个交待也好。”
金清疑惑地接过布包,打开来一看,吓了一跳:“詹事府大印!殿下他不是已经……”
方涛解释道:“京师城破之日,学生领兵勤王,无奈大行皇帝执意殉国,临终时将殿下托付给成国公、英国公和青甸侯,成国公和英国公在突围时殉国,如今殿下因南京局势复杂而离京南下……”
“如此吾儿更当去了!”金母点头道,“银两可以收下。”
方涛继续道:“还请老夫人近日暂时移居长乐县,十天之后便会有船只接老夫人
离港。”
金母点点头,转而嘱咐金清道:“好生辅佐太子殿下,不可堕了金家祖上忠义之名!此行也先将标儿带上……”
“不可……”金清连忙道,“若是标儿不在,家中……”
金母藤杖再次击地,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说话的口风都变了:“老太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虽然年老,可一身武艺从不曾荒废过;像你这般只会读书写文章的,早就活不成了!”
方涛讶然,金清则是一脸尴尬。
……………………
“万里江山,一朝离别,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啊……”金清站在甲板上,望着长乐县城,对前来送行的夏允彝感叹道。
“濯缨兄,你有这个福气去征战四海,我却只得留在这儿当个县令,”夏允彝微笑道,“你还说这风凉话!”
金清有些不屑:“我倒是想留在大明守城……”
夏允彝摇头道:“濯缨兄,你我都是明白人,咱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不是忠君这么简单了;咱们走的是圣人古训的老路,忠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我守城,是替长乐百姓而守,为的是不让他们落入鞑虏之手;你下南洋,也是为了这许多百姓不落入妖魔之手而下。你我虽然殊途,却是同归。”
金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饯行酒。
船只启航,到了外海的时候与驱逐舰舰队汇合。金清倒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方家的驱逐舰,故而也不觉得惊诧。转移到旗舰上之后,金清第一件事就是拜谒朱慈烺。拜见的时候全身哆嗦。方涛知道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激动。
南下的船队与季风形成的风暴擦肩而过。金清带着儿子金标登舰之后,连续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