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崇明岛出产的酱菜就以绝对的价格优势在扬州火了起来。火起来的原因很简单:崇明酱菜的价格只比盐价高了那么一丁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丁点儿。
精于算计的百姓们很快就反应过来:酱菜可以佐粥,而卖酱菜的商户们也都很客气地给你的酱菜上多浇上两匙汤水。这汤水可以当盐使啊!(按,酱菜的酱汁不是腌咸菜的卤水,亚硝酸盐的含量不高。)在这个盐价奇高的年代,这个酱菜简直就是挽救了无数人的钱袋。相比之下,价格偏高的扬州本地酱菜一下子无人问津。不是因为质量不好,而是因为太高端了,百姓们都是掰着手指算计着过日子,能省则省。
此时的盐商还没有因为市场的些许波动而回过味来,随后的事态就不太好控制了。崇明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这么多酱菜,完全是以扬州为中心,直接向四围的州县开始扩散。更有甚者,大船一装逆流而上,连九江都出现了崇明的腌菜坛子。短短两个月功夫扬州的淮盐居然出现了滞销的状况。
本来偶尔滞销一下也不是什么意外状况,毕竟大天朝的盐不是谁都吃得起的……正常情况下大伙儿的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可是,连续的大范围的滞销却实在是引人注目。这一次盐商们反而还有些纳闷:不就是个酱菜么,怎么就闹出这么个局面了?
世上的事儿本来也藏不住,盐商们再一打听就回过味儿来了:崇明岛那可是方家的地盘,从那儿流出来的酱菜,肯定是方家干的!事到如今,方涛就算真是个毛头小子也没人敢轻视他,北京城粮价一战,方家和方家的职业团队已经让“方涛”这两
个字响彻大明所有投机商的脑海。但凡想要在粮食方面折腾一下的投机分子,首先就得看一下方涛出手的可能性。
扬州不是什么闭塞的地方,北京城的风吹草动传到扬州的速度极快。而当人知道酱菜战争的幕后主使居然是方涛的时候,所有盐商的心里都打了个突:这小子想干嘛?刚在北京城把那些个粮商弄得半死不活,现在又跑到扬州来找盐帮的茬儿?盐帮哪儿得罪你了?
就在盐商们觉得很无辜的时候,扬州官场上总算还有几个脑袋算清爽的人。这些人很快就将这次酱菜事件与漕粮事件联系到了一起:当初就是北京城粮食涨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之后,这个方涛才决心出手平抑粮价;事情的缘由之一,就是苏松押运北上的漕粮在扬州府仪征段的运河内“漂没”了太多。加之祁彪佳派人到扬州督办漕粮“漂没”案已经拖了半年,一点结果都没有,恐怕这个方涛就是祁彪佳请来“搞事”的。扬州府内,“漕”和“盐”几乎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想要打开漕粮案的缺口,从盐道入手再合理不过。
问题在于……方涛真有这能耐?如果放在去年来讨论这个问题,或许多数人会嗤之以鼻,但现在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就没人敢无视方涛。因为方涛手上到底有多大实力,实在是没底。
但沉默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面对崇明岛的挑衅,与漕粮案有关的人必须要想出办法来应对;因为盐商那边已经快坐不住了。
“第一种可能,派人下毒,”瘦西湖边一个宽敞的院落里,黄巧娥坐在花园中央的假山上的凉亭内,翻阅着手中的小册子,下首站着一溜表情凝重的中年汉子,“下毒之后就诬
告,然后官府出面查封咱们的酱菜;第二种可能,派人砸店,流氓混混一起来,咱们玩儿不过他们,铺子就被砸,咱们玩儿得过,官府就抓咱们个聚众斗殴;第三种可能,明的暗的一起来,什么给咱们加几倍的税、不准百姓买咱们的东西……”
“大小姐,”为首的汉子道,“要提防的就是前两种,第三种其实好对付。夫人早先就提到了说,咱们完全可以赔本卖,而且还可以送货上门……”
黄巧娥微微颔首道:“最要紧的就是釜底抽薪。你们先派人到各个酱菜作坊去谈,找个时间……本小姐跟他们聚聚……就在这儿吧!”
为首的汉子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回大小姐的话,这些掌柜的早就撑不下去了,今儿外头又是一批过来,这批都已经来了三回了,就想找咱们管事儿的谈。”
“哦……”黄巧娥点了点头,“正好要几个传话的,都带到这边来吧……陈老大,你到这边儿来坐着……”说着,照自己的对面虚指了一下。
陈君悦也不客气,坦然地走过来坐下,带着笑意问道:“大小姐倒是有气度,难不成还怕被他们小看了不成?”
黄巧娥轻轻笑道:“陈老大说笑话呢!论辈分您是我叔,当侄女儿的头一回出来主事,总得找个主心骨不是?若是让外人看见这边儿主事的不过是个十三岁的丫头,那岂不是把师父师娘的脸面给丢尽了?”
陈君悦摇了摇头啧啧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想不到这么个丫头,居然老成到找个地步!叔有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一边儿流着鼻涕一边儿跟着个老拳师走镖呢!想不到丫头你一样也是十三岁,都能带着手下出来替师傅打天
下了……”
“那是!”缪鼎台嗓门大,直接接口道,“甭管是哪路来的神仙,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边儿主事的是个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