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笼着手漫步道:“心学不心学的我可不知道,先考给我开蒙之后,能有本书读已经是难得了,当初在酒楼当跑堂时,得闲了就跑到掌柜的和账房先生那里借两本书看,看得多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一家的学子……”
“哦?难道海潮就不知道即便是孔孟这一家,也有诸多学派之分?”祁彪佳诧异地问道。
方涛耸耸肩道:“有多少学派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读书若是为了当官儿,把八股做好了就成了;若是想……罢了,解民倒悬的事儿我根本没想过,我也不是那块料,我只是觉着,既然读了书,最最要紧的自然就是把读来的书用到改用的地方……朝堂上吵来吵去,以文字相攻讦,结果放任饿殍遍地、鞑虏肆虐,这书读了又有何用?这派那派地分了又有何用?”
祁彪佳旋即大赞道:“着啊!海潮你知道么,东林那帮人一直把我看成闽党,又觉着我是心学一脉,可我活这么大岁数了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甭管是什么东林、齐党、楚党,都只是为了自己那点儿私利,争来争去就争个阁老首辅,有用么?还不如找个州县踏踏实实地把百姓们的饭碗填满!”
说话间走到了庄子里给方涛和前田桃预留了一个小院,园子里没什么花草只是垦了一块很小的菜圃;北面是一丛竹子,东侧栽了榆树,西侧栽了桑树,中间是一间两层的小楼,从立柱到墙体都是木料搭建,顶棚用的是穰草覆顶。
小楼隐在民居中间,周围层层叠叠都是庄内的民宅,炊烟一起,则显得飘渺隐逸,不可捉摸。
“有意思……”祁彪佳看着这幅画面笑道,“最难得就是这小楼的位置,怎么就能找到这么好的风口,周围都是炊
烟,却只把小楼围住,又被小楼的穿堂风吹得不能逼近!哈……”抬头一看时,却发现小院竹篱中央的拱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题“匿烟斋”三个字,当即指着牌匾笑道:“海潮,咱们打个商量,这宅子你作个价吧!本抚看上这地儿了,将来致仕之后,此地养老如何?”
方涛呵呵笑道:“一间小楼而已,抚台大人若是看得入眼,尽管来住,在下虽然拮据,却还不差了这个地方!”
祁彪佳笑容一敛,眼珠一瞪:“想得容易!你小子再拮据,本抚日子还过不过了?”
两个人并肩走入匿烟斋,黄巧娥已经在斋前摆下了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着整套的宜兴茶具,旁边摆着红泥火炉,黄巧娥跪坐在蒲团上,执小扇轻轻煽风。
“哟……这架势……”这一次就连方涛自己也出乎意料,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居然是黄巧娥的主意,“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呢?”
黄巧娥一脸理所当然道:“升火烹茶呀!师傅和这位老爷吃了酒菜,又在外头溜了一圈儿,怎么也该喝茶消渴了吧?屋子里许久没人来住,味儿不太好,在这外头谈话又有冷风吹着,守着炉子才不冷……”
“你看看,你家的丫头比你懂事多了……”祁彪佳笑呵呵道,“这个时候来一盅好茶,快哉!水开了,赶快……”
方涛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无奈道:“抚台大人,小孩子瞎闹呢!烧开水我还行,烹茶我是一窍不通啊!要不我去摇扇子,您自个儿泡茶得了!”
祁彪佳先是一怔,旋即大笑道:“好小子,也有你不会的事儿?无妨,烹茶之道无所谓会不会,既然你家丫头都把东西端上来了,干脆就让小丫头泡茶,嗯?”
方涛本想点头答应,
没想到黄巧娥抢先摇头道:“那不行,师傅又没教过泡茶,我只会烧开水……人家泡茶不都是主人招待客人亲自动手的么,哪有让丫头代劳的?”
“这……丫头,你是好意,可你也得先问问你师傅会不会吧?”方涛有些为难道,“这东西只有你师娘会玩儿,师傅除了烧开水之外就只会喝了……”
“罢了罢了!”祁彪佳勉强忍住笑意劝慰道,“为这事儿怪孩子作甚?你们都不会,本抚会!本抚自己动手好了!”说罢自己在茶几一侧坐了下来,依次打开黄巧娥搬过来的茶叶罐,先看再嗅,“唔……都有些陈了,你这小楼多久没住人了?糟践东西嘛……这大红袍不错……哟,还有日铸雪芽?这个好,老家的口味!”
方涛反而有些不甘道:“抚台大人,喝茶就喝茶吧,挑这么多做什么?嗓子冒烟了……”
祁彪佳有些淡然道:“喝茶急不得!不准乱说话!”
方涛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祁彪佳推给自己的第一盅茶。
“头杯苦,二杯补,三杯……”祁彪佳刚准备絮叨的时候,方涛已经拈起茶盅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有点儿苦,而且忒少了……”方涛咂吧两下嘴道,“不够味儿……”
“美得你!”祁彪佳哼哼两声道,“这又不是井水,你以为能管饱啊?说,你有什么打算?”
方涛笑了笑,朝黄巧娥努努嘴道:“丫头,你说!”
黄巧娥平静地放下扇子,双手往头顶一抚,捋了捋自己的两根小辫,回答道:“回来的路上师傅老爷就已经交待了,说是官面儿上的事儿先不停手,恐怕要等上几个月这边的势力成了之后再说……师傅老爷在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