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光宗笼着手淡淡笑道:“祭酒大人又没有通天的手眼,哪能顾及这许多呢!放下手中书、笔,他们也不过就是普通百姓,平日里也没谁跟他们过不去,毕竟他们将来也要入朝为官,咱们办皇差的,谁不想讨个好人缘?今儿这事儿咱家也是没了办法,天罡乱贼硬是混进了秦淮河,咱家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祭酒有些着急,连声道:“这些士子赴考时都有当地官府出具的身份文书,又有当地乡绅具结作保,怎么可能是乱党?”
罗光宗摇摇头道:“祭酒大人这话有些偏颇。出身清白自然可以查阅存档,亦可走访闾巷;只是南京市井也算鱼龙混杂,若是赴考士子到了南京之后,在风月场中被乱党收买,那该如何是好?将来这等人入朝为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替逆党翻案……咱家是个阉人,也不怕祭酒大人瞧不起,若是咱家现在掏钱养活几十个士子,祭酒大人会不会防着咱家将来替魏忠贤翻案?”
祭酒明显哆嗦了一下,嘴唇有些发白。没错,真有这可能!
“这……如何是好?”祭酒有些乱了方寸,“若是逐一排查下去,耽误了乡试可就糟了!这几年西北闹反贼,北直隶、山东、山西闹鞑子,河南今年又闹了灾,苏北、皖北的情况也不太妙……总之明年会试,北卷肯定完蛋,若是南卷再出什么岔子,江南六部如何担待得起?”
(按,洪武朝的时一场影响深远的科场舞弊案,当时录取的考生都是南方人,北方士子群情激愤,朱元璋查问之后发现出题、保密、阅卷和排名都没问题,实际上是因为北方连年战乱导致读书人的数量和质量都不高,所以全
体落榜。为了平息舆情,朱元璋还是剐了主考砍了相关官员,但从此会试有了个规定,那就是南北方士子分南北卷,平衡录取比例。)
罗光宗摊摊手道:“咱家也有难处啊!放,倒是好放,可将来这些人里面真要出了几个反贼,不但咱家自己,就连整个江南官场都得掉一地脑袋,谁承得起?”说话的时候,眼睛直接朝方涛瞟,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从方涛和吴孟明的关系中已经发觉了,这小子肯定有了什么缺德玩意儿要往外蹦。
方涛会意,上前恭声道:“厂公、指挥大人,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吴孟明斜眼作势道:“区区百户,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罗光宗呵呵笑道:“吴指挥别动怒,说不准方小哥儿能出个好点子呢?”
吴孟明道:“那就说吧!若是不成,当心吃军棍!”
方涛涎着脸笑道:“哪能呢!在下的意思是,士子们都是国之栋梁,不清查,将来出了乱子谁都扛不起;清查,又恐怕耽误了乡试,大伙儿同样担不起……与其两难,还不如把他们都扣到国子监学舍里头去,平日里全都安心温书备考,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把守住,谁都不准出去,挨个儿在里头清查。这样一来,最后这两个月还能让他们把心思收一收,说不定今年南直隶乡试能出几篇上等文章来……”
吴孟明微微点头道:“这倒是不难……”
罗光宗亦是点头道:“点子不错。说起来也真是的,拼死拼活苦读了这么些年,临考只有两个月了,还到这种地方来……如何能写出好文章来?若是放榜的时候,整个南直隶科场一篇像样的文章都拿不出手,真是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