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酒坛已经神志不清的方涛和吴孟明同时愣了一下,其他人也犯了狐疑:难道又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不至于这么邪门儿吧?
客人很快被请了进来,方涛一看,乐了:居然是冒襄带着陈贞慧和方以智进来了。
“方兄乔迁之喜哇……”陈贞慧老远就煞有介事地拱手道,“有没有吃的?”
方涛把酒坛拍到桌上,山呼道:“管饱!”说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桌人手忙脚乱地扶住,七手八脚地把方涛往后院抬。
如果是烈酒,那么醉酒的滋味一般是生不如死;如果是江南人喜喝的糯米陈酒,那么它会让你慢悠悠地醉,然后慢悠悠地醒,醒来之后包管比烈酒醉酒还要命。烈酒醉酒之后,接连几天闻到酒味胃里就翻动不已,一点胃口都没有,低度酒醉酒之后……会上瘾。
方涛在床上睡足了十二个时辰,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慢悠悠地醒来。而且照样头昏脑胀。披上衣衫走出房门的时候,冒襄几个正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谈论的话题自然是热门话题:乡试。
论考试次数,冒襄算得上就“老同志”了,落榜次数与赴考次数相同。但这并不妨碍冒襄的文名,毕竟时下虽然考的是八股,可读书人已经把“八股”和学问自觉地区分开来,八股是八股,学问是学问。冒襄的学问在江南虽然不是特别出众,可在同辈之中也算不错。八股究竟代表了什么,作为后世之人的作者无法定论,不过我们却不难从史书中找到一些痕迹。
宋代留传千古的文人多半是科场顺而仕途不顺,明代的文学家则是直截了当地科场不顺,“前七子”不谈,“后七子”就能看得出来。归有光、文征明、唐寅这人物亦如是,徐光启
算是牛哄哄了,但他赖以流芳百世的却恰恰是读书人所不齿的“杂学”,而且还是混了一把年纪才有的成就;至于其他,诸如海瑞、张居正、严嵩,包括周延儒在内,官儿是当了,名也有,论及文学地位,就要大打折扣了。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他们跟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三苏、梅尧臣这些顶尖人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但这并不代表明代的读书人很“怂”。相比之下,宋代科举盛产“士大夫”,明代八股则盛产“精英”。没错,就是精英,汉族的精华所在。八股取士虽然错失了很多优秀人才,可是能一级一级混上去的,除了走后门的就是精英分子了。明代人物当中,十之七八都是毁誉参半,他们的价值也正是体现在这个“毁誉参半”上,没有争议的人物要么是登临绝顶的人物,要么是平庸之辈;只有毁誉参半的人物才是社会前进的中坚力量。他们之间或许有人青史名声不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站在了时代的最高峰、最前沿,他们或许不是这个时代的文学家,但肯定是一名星光耀眼的政治家。套用西方社会的一个最基本原则:最优秀的学者宁可去做教授,也不会去竞选总统。
冒襄几个都算是有才气的,至于名声,也算有点才名。有名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家学渊源,家底也比较厚实,关键还是年轻,这不论是什么年代,年轻、长相还行、家底殷实、学问不错的男人总是比较受欢迎。但也正是因为家学渊源的问题,注定了他们必须要走科举这条路,哪怕他们看到“八股”二字就狂吐三升鲜血也得去考。
几个人说来说去也就是猜题押题,今科可能考什么题,可能是谁当主
考之类,这些都是与科场息息相关的东西。主考喜欢读什么书,喜欢谁的书,这都将是考生们押题的大方向;主考喜欢什么样的文风,更是考生们要潜心研究的。
看到方涛出来,几个人都停了下来。
冒襄起身道:“海潮兄,欣闻得了贡生出身,只是不知今科是否入场?”
方涛连忙晃晃还是一团浆糊的脑袋道:“饶了我吧!我可没这兴趣!”
陈贞慧却好整以暇地打开扇子笑道:“海潮兄都入了詹事府,自然没必要跟咱们一样挤破脑袋了嘛!”
方涛摇摇头道:“不是,我没整天想着当官儿的意思。我是说,八股时文写得好不好跟当官儿没关系。比如冒公子这都已经是第三回了吧?难道说冒公子就没那些个先前考中的人学问好?若是说冒公子天生会当官儿我肯定不信,书读了,懂了其中大义就行了;与其花这么多年在经义上打转,还不如让冒公子先入仕途……”
“嗯?不用考也直接入仕?”冒襄并未因方涛揭自己老底而不快,反而起了兴致,追问道,“不考,谁知道你有多大学问?”
方涛笑笑道:“冒公子这是还没跳出这个圈儿。考是要考的,考上个茂才公就行了,接下来完全可以先从小吏干起嘛!譬如劝课农桑,你要是捧着圣人之言去念,百姓也不懂啊!还不如跑到田间地头,看看百姓们是如何耕作,帮农户们解决实际问题来得妥当!小吏上干个几年,有了实绩再去赴考,考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制艺时文,想考县令的就考如何治理一县,想考知府的就考如何治理一府,够到哪一级就考哪一级用得上的东西,这才是读书应举嘛!等一级一级做上去,资历有了,年龄有了,当初的毛头
小子也终于老成谋国了,处理国家大事自然就容易上手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