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连婚事都不能做主。若是不给我颜面,我……没有拜过祖宗,连死后进你家的祖坟都不成。元惟扬!你是怕我想起这些吗?”
“我……我不是那么想的。”元惟扬说罢这一句,便是长久的沉默,他仿佛想了很多,最后苦笑一声:“我……我当时大抵是想逃避,可绝没有不认你的意思。若我回来,还是会带你去宗祠拜祭祖宗的。怎么会不认你呢。你还怀着我的孩子……”
“我有多么可怕,有多么不堪,才叫你要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轻声问。这事情明明并不曾发生在她的身上,然而单是想想,她都觉得从骨头里渗出凉意来。
元惟扬的嗓音很低,也很哑:“那时候……你是……你……”
“我怎么?”
“名声……不好。”他艰难地想出了这么个回答。
“名声不好?”赵霜意愕然。
“京中到处都在传,说你虽做不了冀王妃,可心思不死,还借着自己的妹妹与冀王见面攀谈……只是脸上落了那么大一条伤疤,冀王他……只是谣言,宜儿,那只是谣言!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我当时不知你是怎样的人,可如今我信你,你绝不会那么做……”元惟扬说着说着,却是自己先慌了,他殷切地看着她,生怕她哭出来。
“赵四姑娘那么丑,冀王殿下当然看不上她了,倒是落下一个……一个不知轻重缺德下贱的名声。是吗?这样也没有人愿意娶我了,也难怪你……难怪你把我当做耻辱。”赵霜意道。她想结束这个话题了,可是却忍不住再接着问下去:“我只问一句,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你的那个我,是怎么死的?我的孩子呢?他呢?”
元惟扬的回忆里,那个赵双宜到底是活得有多么难堪痛苦?没了娇美的容颜,成为了家族的耻辱,丈夫不能不接受她却不愿意接受她。
赵霜意一直认为,一个人活得很糟糕的话,非但是要遇人不淑,更要自己也愚蠢不堪的。可现下她简直无法去分析赵双宜是不是呆傻,有没有自作孽不可活。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感受。悲愤也罢,痛苦也罢,绝望也罢,这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她扮演赵双宜太久了,久得她都忘了自己并不是赵双宜了——那些被人嫌弃,被人非议,被人侮辱的痛苦,就像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一般。
赵双宜不傻,现在在赵善好身上的那个赵双宜就一点儿都不傻。被算计到这么惨的地步,怕不能全怪她自己愚蠢吧?
然而元惟扬却不回答她的追问了,他仿佛是怕了她这模样,只是紧紧地搂住她,低声道:“别问了,先安置了吧。改日我慢慢和你说。宜儿,你脸色很不好。”
“我要知道,可以吗?”赵霜意道:“你告诉我……若我不知道,怕是睡不着的吧。”
“我……”元惟扬怃然半晌,低声道:“我在南疆……家里来的家书说是难产没了,又没进过宗祠,便先安置在了城外灵佑寺,待我回来再安葬。可我回来,下葬的时候,那棺木突然就散开了。骨骸在目,却是……并没有十月期足婴孩的骨头。我寻了许久,才找到几块极小的骨头,私下里问了仵作,他们说,这样小的骨头,孩子怕只有七八个月罢。”
“不是难产,而是还怀着孩儿的时候出了事,母亲死了,孩子自然保不住。”赵霜意轻声道:“元三少爷,你可……可追查过真相吗。又或者,这个耻辱死了,你可以欢欣鼓舞地去迎一位好姑娘进门?”
她说着话,人还由他搂着。他身上是温暖的,可她却觉得自己连说出的话都是冷的。
元惟扬仿佛被她那句话给刺痛了,急急道:“我自然是要去追查的!我……我大概是个懦夫,可我不至于无情无义到连自己妻儿的冤死都视而不见哪!便是只有那么几日的恩情,到底也是和我拜了堂的女人……”
“结果呢?是谁?”赵霜意打断了他。
“季雪川。”元惟扬低声道:“还是她……那时候我正巧冒险出击,深入敌后,也断了音信,便有谣言纷纷说我投敌。彼时冀王已然登基了,她便劝说了他,派人将整个镇远侯府看了起来,私底下却令人不许给你的院子送哪怕一点儿食物饮水。赵贵妃……你五妹妹,怕你出了事儿,亦是私下派人送东西给你吃喝。可不知怎的,有人在她给你送吃食的篮子里搜出了一张字条……一首,艳诗。送东西的太监招供,说是赵贵妃借着你的名义和外男私通……”
“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陛下大怒,赐死了她。”元惟扬的声音极其干哑,他似乎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事儿,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哦——这样么。那,我是怎么死的呢?”赵霜意分明知晓自己逼着他回忆是在做一件很残酷的事儿,却不肯停下来。那一场悲剧里头,元惟扬的作为其实也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可他若做出了别的抉择,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不知道。”元惟扬低声道:“只是孩子还不足月,想来……不会真的是难产吧。没有人敢告诉我这些……赵贵妃的事,是北衙的兄弟告诉我的,之后侯府里发生了什么,连他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