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而涌云阁的火势之大,显然已经违背了常理——该是有人在那里储备了引火的材料,那才能烧出这般火焰熊熊的架势。
烈火映红了天际,先前在王妃房里伺候的侍女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到了院子里头来。她们最是慌张的,主人死了,死因未明,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火灾……殿下必然是不高兴的,若是不高兴,拿她们的性命撒气或许也是有的。
她们什么也不敢说,挤在廊檐下头,如同一群冬季里挤在枝头取暖的小雀。
“叫季照辉,”冀王却顾不上他们,向一边的侍人道:“让他待人把整个园子都封起来,再不许任何人进出。一切行迹可疑的人,先打折了腿扣下来。”
那侍人接了令,飞快地跑了,冀王是有自己的卫护的,然而这些卫护平素里并不能到王府的后宅里头来,须得冀王自己先下了令,才能叫他们入内守护,至于从外头赶来还顶不顶用,那就另说了。
然而,或许冀王并不真打算靠他们抓到那个纵火者呢。赵之蓁在一边站着,她没什么可看的,只能看着冀王。这个刚刚失去妻子的男人理该要沮丧地——卫氏是定远侯府的女儿,卫氏死了,他怎么和定远侯府交代?人家嫁进来的,是个康健漂亮的四姑娘,如今还不到两年,便香消玉殒死得如此冤枉!
按她的猜测,这下黑手的要么和季家有关,要么是太子的人。那么冀王若是抓到了这个人,是撕破了脸皮去追究好呢,还是装聋作哑好呢?他叫季照辉带人进来,到底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包庇可能是罪人的季家,还是为了顺手考验季照辉是不是忠诚?
这些问题,从冀王的神色上并不能找到任何有用的解答——甚至就连她刚刚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他那一脸阴沉,都比这样的他透露了更多的信息……
“你看我做什么?”冀王却察觉到了赵之蓁的异常,扭头瞥了她一眼:“我脸上沾着什么不成?”
赵之蓁没来由地一惊,别开眼神,轻声道:“并没有,只是……怕殿下太难过。”
冀王半晌没有说话。外头季照辉带着的护卫们匆匆奔跑而过,先前去救火的下人们陆续回来,院子里头极其安静。
王府里会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比如说王妃的后事,比如说要去收拾的涌云阁的残址,比如说追查那有问题的水……可或许正是因为要做的事儿太多,在这个时刻,反而没有人主动去做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仿佛仅仅只是等待,便可以假装看不到这一日的惨事,而将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祸患推到永远也看不到的将来一般。
他们这样安静地看着涌云阁在大火之中倾塌,黑烟直上九霄,大概宫中也可以看到了吧?涌云阁并不是一下子就塌掉了的,它先是倒了一面,燃烧的木梁带着无数明亮的火星飞砸下来,然后一面接着一面,终于,整座燃烧的高阁彻底消失了,冀王妃院中与王府花园之中的重重林木掩蔽了那一堆废墟,站在这里,是怎么也看不到了。
而院中的众人仍然在等待,似乎冀王若是不发话,他们就这么跪着,站着,等到地老天荒都可以一动不动似的。
终于,冀王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太难过的……事已至此,难过又有什么用场。”
赵之蓁几乎忘记了自己先前说了什么,她愣怔着望着冀王,半晌才明白过来他在回答什么。
“那……”她想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冀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线似乎有些不易捉摸的颤抖:“王妃的后事,就交给你了。你去主持吧……虽然是晚了,但总得给她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殿下想给她一个交代?那并不是一场风风光光的后事便能给的……”她的话语说到这里,便再不敢说下去——冀王的神色变了。
赵之蓁是侧妃,自然是伺候好他便是了的,冀王也始终是一个温柔的人,温柔得刀枪不入,仿佛根本没有情绪一般。
然而她的那句话,却触动了冀王一直压抑着的心思。那一霎他的愤恨,如同有人将一把许久不用的刀突然抽出刀鞘一般,闪亮的寒光,铮然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