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开口,泰宁帝便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
七皇子却恍若未见,只做出恭敬等话的模样。
泰宁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
“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老七,你这样又是算计又是赌命的,到底意欲何为?”
似是被泰宁帝的话吓到一般,七皇子忙滑下脚榻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
“父皇容禀!儿臣......不是要算计什么......儿臣自小没了母亲,在皇陵时遇到旧人,偶然得知了母亲的遗愿......儿臣知道母亲犯了大错,儿臣只求母债子偿,将功抵过......儿子想为母亲赎罪......”
乍然听他提起母亲二字,泰宁帝有些恍惚,算起来,那人离开已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
听到低低的啜泣声,泰宁帝勉强回了神,见下头肖似那人的一张脸哭得惨白,泰宁帝下意识道:
“阿锦,你莫哭......”
话甫一出口,泰宁帝立刻就意识到不对了,忙改口道:
“你先起来,你......你母亲的遗愿......是什么?”
七皇子闻言,以袖拭泪断断续续道:
“她......她只求与父皇生同衾,死同穴......勿失勿忘......来世生在寻常人家......”
来世生在寻常人家......
泰宁帝默然接道,做一对寻常夫妻,白头偕老,两不相疑......
阿锦......
阿锦!
泰宁帝脸上一阵痛楚,那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她刚离开他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有多难熬,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临死前的惨状。
再一睁开眼,却又重新坠入这个不再有她一丝一毫音讯的冰冷世间!
阿锦啊......
父子俩难得心有灵犀的为了同一个女人痛苦了好半晌。
泰宁帝望着泪流满面的儿子,嘴唇蠕动了许久才道:
“老七,就照你说的去办......父皇赐你一道金牌,你只管去,父皇……自会为你压阵。”
七皇子像是听傻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呆了片刻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急急朝泰宁帝磕头,然后伏在地上险些哭断了肠。
泰宁帝伸出一只手想去拍一拍他的肩膀,却在齐大伴望过来的瞬间定住了。
“多,多谢父皇隆恩!”
泰宁帝收回了手,慢慢嗯了一声。
......
吴府,书房里。
吴守忠瞧着面色淡淡的小女儿,用笔端挠挠鬓角,讪笑道:
“阿宝,你别这副模样,阿爹又不会诓你,致远那孩子虽然木讷了些,可钱粮刑名学得极好,写文理账上更是颇有天赋,前年在盐铁司谋了个孔目官的职位,今年便已在提拔名单上了。”
“再者,我和你祖母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一向端方,再加上庄家又不是外处,此子正是......”
吴守忠刚要说‘我儿良配’时,就被吴三娘凉凉的眼神扫到了脸上。
“父亲这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
吴守忠急忙摆手,“也不是立刻就出嫁,只是先定下,待及笄后再议婚期。”
“那就及笄后再说吧。”吴三娘面无表情道。
吴守忠没好气道:
“只怕人家未必肯等你!傻孩子......”
吴三娘奇怪道:
“他等不等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又没说中意他。”
见吴守忠又要开口,吴三娘不高兴了,“父亲再提他我就走了,真是,回府了也没个清净!”
吴守忠斜了她半晌,见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不耐之色越来越浓,只好叹气道:
“行吧,说件正事。”
闻言,吴三娘瞬间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瞅着她爹,脸上的不耐之色一扫而空。
吴守忠:......
女孩子家家,难道不该把亲事看得比政事更重么???
这孩子,可真稀奇。
“前年四皇子与金翼公主之事闹的沸沸扬扬那回,托你的福,你母亲一直命人盯着阮青郎,这才先人一步发觉散布流言的是温三那小子。”
吴三娘嗯了一声,“父亲不是悄无声息地传到四皇子府上了么?怎么......”
“四皇子一直没动静,我就觉得奇怪,按理说四皇子那脾气,不该如此沉得住气,于是我便派人仔细盯了一阵子,这才知道,原来四皇子身后竟有高人指点。”
吴守忠将笔搁在架上,“阿宝定猜不出是何人。”
“何人?”
“朱相之孙朱维庸。”
吴三娘一怔,“这是朱相的意思?不,朱相历经两朝,老谋深算,岂会轻易站队......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吴守忠朝后靠了靠,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道:
“你说的不错,那你再猜猜,朱维庸为何要扶持四皇子?”
吴三娘捏了块桃花酥,边吃边思索,吴守忠看的只想笑。
阿宝一想事情嘴巴就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