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在床边喊了夏梦两声,病床上还是没有动静,他用手抚着夏梦干瘪的手腕,枯黄中带着黑。
有的时候,吴忧也觉得自己被诅咒了。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是他的错,不是吗?
很久之前,具体的时间他已然记不清了,大约是在爸爸妈妈都还在世的时候吧。那时,这个家里总是回荡着欢声笑语。爸爸会教他下围棋,妈妈则给他讲童话故事,姑姑也尚未像后来那般对待他。大多数时候,他们还会回到老家去看望外婆,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来到奶奶这里,大家一起欢快地度过,爷爷会抱着他一遍又一遍教他那些歌谣。
不知现在这位神志不清的老人,是否还记得那段愉快欢乐的时光呢?是否也如他一般怀念着过去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呢?
吴忧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嗨,奶奶。”
他向奶奶倾诉着几乎所有无法对他人言说的心事,说着说着,他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可奶奶此刻怔怔地凝望着前方,双眸之中尽是茫然。
吴忧望着她的双眼:“奶奶?您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吴忧。记得吗?您的小忧。”
“当然记得,我的孩子。”吴忧满心好奇地寻觅声音的源头,只因奶奶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凝视着前方,什么话也没说。
“奶奶?是您在说话吗?”吴忧试探着再次问道。
“嗯,孩子,是我。虽然我看不到你,但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那声音悠悠地从前方传入吴忧的耳中。“哎,我的小忧!你还好吗?宝贝儿。”
“嗯,看得很清楚。”吴忧的目光越过夏梦的肩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她额头隐隐发光之处。
“你不该来这儿的!快回家去!现在就回!”
吴忧轻叹一声,眼中随即闪烁起坚定的光芒,“不,我不回去,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
“宝贝儿,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没办法跟你解释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也很抱歉我需要先走一步,对不起只能这样跟你道别,对于目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很抱歉。宝贝儿,你先别伤心,我先离开后会好好照顾你父母的。”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沙哑的哭腔。“至于什么时候离开,我也不知道,应该也快了吧。我也相信,你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这是神的恩赐。”
“不——不——不,奶奶你不能离开,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吴忧缓缓低下了头,眼泪顺着他的鼻梁滴落。
“哦!这可不行,那宝贝儿啊,你自己可得去弄清楚,命运就像抽盲盒一样,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将得到什么,”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你要告诉你姑姑,我这一生最对她不起,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唉!女儿长大了,我有些时候也甚感苦恼,应该都怪我这个当母亲不尽责!我有责任,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唉,这也许就是注定好了的吧!”
“还有你爷爷,你要是去了莎布维,一定要跟他说少抽烟喝酒,做事不要再胡来了。还有,一定……一定要告诉他,我真的很爱他。”
“哈哈哈,这句话我很早就很想对他说了,但我怕被他笑。好吧,他得逞了,真的很感谢命运,很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了他……”
只见她额头上的光点愈发微弱,直至消失不见,声音也戛然而止。她缓缓合上双眸,睫毛周围闪烁着如珍珠般的泪水。
“我会的,我会告诉他的。”吴忧此刻正趴在病床上那里,把头靠在夏梦枯槁的手上,眼泪仍然默默地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
病房窗户上白色的遮阳帘都被拉了下来,阳光完全照不进来,这也使得整个房间内变得非常暗淡。一阵风吹从窗户外吹进来,遮阳帘底部跟墙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涟漪一样在布面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
在微小的波动层面,吴忧其实可以留下一些东西,留下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煊估量着时间已然差不多了,抬起爪子轻轻敲了敲房门。门内脚步声由远及近,煊静静地又等了片刻,直至确定吴忧确实打开了门,这才缓缓起身。
煊站在门口的凳子之上,守着那两个被打晕之人,朝着门内张望着,看到了吴忧!他的声音与脸色居然没有任何变化。但煊总觉得一切都变了,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你还好吧!”煊问。
“嗯,走吧。”吴忧面带微笑,宛如白纸一般纯净,却又分明是强装出来的。
吴忧刚迈出医院门口,一辆黑色小车映入眼帘。定睛瞧去,李格正安坐于驾驶位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八音盒。
吴忧与煊一同坐进车后排,旋即,汽车引擎轰鸣,踏上了路程。
“嘶——!”
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痉挛,吴忧只觉脚尖瞬间发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在这难以忍受的惨痛与悲哀的双重打击之下,他的心头一阵狂跳。
“小鬼,你真的没事吧?”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吴忧。
“我没事,应该是脚抽筋了。”吴忧的痉挛算是较轻,几乎难以觉察,并且很快便停止了。“我们该怎么去莎布维?”
“你奶没告诉你吗?”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