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喝酒的人,丑态百出,个个都已经八成左右了。这个叫哥哥,那个称徒弟的……唯有一个人,手捂在额头,身子靠桌子边睡觉……
店内只有嚷嚷声不断,没有回话之人。
童原耐着性子等了些时间,店家却没有任何动静。他在这浮飘的酒味诱惑和刺激下,已忍受不了这时间的煎熬。他使劲抽动几下鼻子,只好提高了声音,再次喊道:“上两坛好酒。”
较高的声音被那桌喝酒的人听到了,也就有人接茬,醉声醉气地说道:“别叫了,没人……”
又一个人说道:“那小二刚到天亮就跑了……跑了……”
再一个说道:“老板娘也……没了。”
童原一听,这些人和我有一拼呀。他们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酒,个个还能听懂人话,说出来比较完整的话语,不简单。这些人不是酒魔,就是酒鬼。同行碰同行,两眼泪汪汪,你会我也会,跟着师父睡。我过去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离这酒味近点我也能过过瘾。他上前几步,就来到了酒桌旁,正好和一个腰子脸对上了面。顿时,心里一惊,啊!是他……
那腰子脸不是别人,正是全无妄,他自从在客栈里和赵家美分别后,就带着这些汇集在一起的杂辈同味哥们、兄弟、侄子、徒弟……沿途北上。他们一路毫无顾忌,吃吃喝喝是常事,打家劫舍虽没干,但懵强诈恶也是屡次得手。仗着人多力量大,强恶都不怕,几乎是横行着,奔目的地一夫岭而来。只要路上一有空闲。就多次研究共商对付丰明烨之策。他们没少费脑子,七言八语各抒己见,推翻了许多方案。最终一致赞同全无妄提出的方案,到一夫岭去,和洪小炮的爹爹洪天炮联合,卡住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要道,让丰明烨插翅也飞不过一夫岭,再寻找机会除掉这个对手。全无妄所做的方案,也不是凭空想的。他已经探听到,万家福又给丰明烨准备好了下次的货运目的地,梦源镇。这可是难得的机遇,哼哼,你丰明烨不是咱那师父鬼人,这道,你有钱也别想买通……一行人昨天刚到这栾家川,晚上喝得高兴,就一直延续到现在。只有那洪小炮不喝酒的仆人季四灵,正靠着桌子边睡觉。
全无妄虽然现在醉眼蒙眬,但眼前这个白头发、白胡子老头,在他记忆里有极深的印象,可以说,脑子里这个烙印是在童年时就留下的,而且还印得极为深刻。这烙印,也是他心灵深处永久伤痛之痕,每当触及,便痛心疾首……
两个人眼对着眼,相互对视着。一时间,都处于无言状态中,只是各自脸上的色彩不同……
天不在此时已经有九成醉,侧对着童原,坐在那里装好汉:“这位……胡子爷……来来……我敬你一杯……”
酒不坏没等他说完,就立刻和他杠上了:“你敬一……我敬二。”
千盅壶将酒碗往边上一推,好似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洪小炮眨着小眼,又开始撸袖子看胳膊,想从胳膊的图案和文字上寻找记不起的人来……
童原没想到在这个偏僻小店里,能见到自己的这个弟子。他不免内心感慨起来。看来人只要活着,事它就死不了,没有巧合,只有必然,因为我和他都还活着,这里不见,那里见,今天不见,明天见……自从他被先皇朱天领走后,自己就一次也没有见到他。今天既然已经偶然见到了,这个已经化脓数十年的疖子该破头了,不管流的是脓,还是血,你我都要痛的。看目前这意思,你这小子早把师父我忘了。你忘了不怕,我可以放下尊面,给你提醒提醒。他接上那两个的话说道:“别人敬不行,我要童兆来敬。”
这句童兆,叫得全无妄怒火冲天,端起一碗酒,连碗带酒向童原扔去:“敬鬼不敬人!”
童原单掌一个白蛇吐信,狂风骤起,一下子将碗捏在手中。转身随手一个青蛇甩尾,又是一阵劲风,酒碗被送出门外,怒吼声音也随即而起:“做人好似鬼。”
那酒碗如同一颗掠空的流星,远远地飞到院子里的马棚处,与一根马棚立柱相撞。‘啪’一声,撞得粉身碎骨,大大小小的数十块碎屑四处乱飞。
酒碗破碎响声,惊动了正倚着门框酣睡的郝美娥。她睁开眼睛,用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眼窝……
全无妄脸色由灰再变黑,大声叫着:“童兆早已死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童原不想师徒相残,冷眼盯着那张腰子脸。
在这个曾经的师父面前,全无妄也不想先动手,尽管此时他脑子里的小人已经出现,蛇眼的凶狠之光聚焦在那张白胡子的老脸上。
时间分秒匆匆过,众人哑言做看客……
片刻,童原做出让步,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快步如飞冲出店门,消失在这伙酒徒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