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博远挥挥手让佣人先离开,坐到了荷池边的石凳上,示意贺焱也坐下。
贺焱乖乖坐到贺博远右手边。
贺焱拳头收了又握,握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爸,我想和林烁结婚。”
贺博远眉头一挑。他知道贺焱早晚会栽在林烁身上,事实上贺焱这么久才开口已经很让他吃惊,同时也更让他恼火。林烁的演技和自制力果然了得,都把人送回到他身边了,偏偏还忍耐得了——
贺博远说:“林烁的意思呢?”
贺焱绷紧的神经蓦然一松。昨晚他气到极点,根本睡不着觉。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隐隐发现贺博远对他和林烁的态度很奇怪——主要是,不像是反对。
贺焱已经想了又想。像现在这样拖下去,他一定会失去林烁!他想赌一赌,赌贺博远不会反对,如果他赌输了,无非就是——就是林烁会离开他。
贺焱掌心微微渗出汗水。
如果不赌,他永远都没办法往前迈出半步。
如果不赌,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那他就赌!
贺焱握紧拳头,紧张追问:“爸爸你的意思是,只要林烁同意就可以吗?”
贺博远没有说话。
贺焱心里没底。他想要贺焱给他一个准话:“爸爸……”
贺博远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
贺焱心头一跳。
贺博远说:“如果我说我不同意,”他注视着贺焱像是瞬间被人掐住脖子的神色,“我说我不同意,你想那么做就滚出贺家——你怎么选?”
贺焱脸色涨红。他看着自己从小敬畏的贺博远,觉得这样的贺博远是这么地熟悉,有这么地陌生。他说:“我——我——”
贺博远静静看着贺焱艰难地从喉咙里挤话。
过了半天,贺焱咚地跪在贺博远面前。他说:“爸爸,我要是滚出贺家了,还可以回来看您吗?”
贺博远一怔。
贺焱第一次大胆地和贺博远对视。
他发现贺博远身体虽然很好,鬓发却已经有些发白,他发现贺博远眼角已经有了皱纹。那冷漠的、冰凉的目光,在这一刻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怕了。贺焱说:“爸爸,贺家的一切我都不想要,如果您允许我回来看您的话——我愿意放弃贺家的资源——放弃贺家的继承权——”
贺博远手指轻轻扣起。
他对这个儿子从来都没满意过。
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个儿子。
事实上,他心底对这个儿子有些厌恶。看到他,他就想起自己曾经失控过、想起自己曾经选错过——想起自己曾经错过。
贺焱和林烁差不多大,一个是美满婚姻下的爱情结晶,一个却是——为利益、为私欲而被算计着出生的贺家继承人——
他需要继承人吗?他会害怕没有继承人就被人拉下去吗?
简直愚蠢!
贺博远曾经很想把林烁带回贺家,告诉他们贺家在他眼里什么玩意都不是,他爱给谁就给谁——哪怕给一个不是姓贺的小娃儿!
他原以为那个少年会和自己一样。
没想到不管他再怎么威逼利诱,那个少年都没有动摇过。那年最后一次见面,那个少年甚至还让他对贺焱好一点。
对一个他根本不承认的儿子好一点吗?
贺博远一直觉得很可笑。
可是,当贺焱说贺家的一切他都不要,只要允许他回来看他就好。
贺焱真的把他当父亲?把他这个从来没给过他半点父爱的人当父亲?贺博远木然地看着贺焱一会儿。他开口说出更残酷的话:“如果我说,我会狠狠打压林烁,让他再也拍不了戏,让他再也找不到工作,让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只能灰溜溜地躲着藏着——”
贺焱对上贺博远锐利又冷酷的双眼,整颗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有注意到贺博远加了“如果”两个字,听到贺博远会对林烁做什么,他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贺焱说:“爸爸你、你很喜欢林烁的不是吗?爸爸你让林烁进公司,让林烁和我一起跟老师学习,不都因为您很喜欢林烁吗?”
贺博远没有动摇,他盯着贺焱的脸:“如果我说我会那么做呢?”
贺焱安静下来。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很想和林烁在一起,很想和林烁永远在一起,很想一天都不和林烁分开。可他知道林烁有想做的事,林烁有必须去做的事,林烁应该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而不是在刚刚起飞时就被折断翅膀,艰难苦困、穷途潦倒地过一辈子——如果是那样的话——
林烁,林烁,林烁——
贺焱说:“那我不想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却发现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朝阳高高升起,洒落金色的阳光,那光刺得他眼睛发疼,眼泪掉得越发厉害。贺焱哭着说,“我再也不想了,爸爸,我真的再也不想了。”
贺博远静静地看着贺焱。
可以接受自己失去一切,却不能接受林烁失去一切吗?
贺博远说:“别哭了。”
贺焱花了很久才止住眼泪。他说:“是太阳太亮了,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贺博远说:“如果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