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
好在现在没有宵禁,张贤的轿子很快便到了王亭之府上。
王家大院坐落在京都城南的八喜浮桥旁,有水环府邸而过,临河之畔,便是最繁华的无波河下游。
雨打芭蕉,端的是一道好景。
可张贤现在火急火燎,哪里还有闲工夫欣赏这些,只见他一下轿子,便脚底生风要往里头闯。
“欸!哪来的疯子!我们大人岂是你先想见就见的,滚滚滚!”
张贤从南京回来,风尘仆仆显得异常狼狈,又在宫里跪了几个时辰被雨淋了个通透,加上此时黑灯瞎火的,就被王家的门子当成了不知哪来的疯子。
要是以张贤以往的脾气,他早一个耳光扇过去了,可这会儿他有事求王亭之,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一巴掌怎么都打不下去。
只好收敛了怒气,“我是张贤,有要事要见你们王大人,劳烦通报一声。”
门子瞪大眼,狐疑地看着张贤,却也不敢继续怠慢,嘴上忙不迭地赔罪,又一溜烟儿地进去找王亭之通报了。
一路从府门往里走,除了引路的管家,再没有半个人影。
穿过回廊便是一处园子,草木遍布,山石嶙峋,大雨和
着凉风,灯笼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看不清全貌。
张贤抖了抖,没来由的觉得有些阴冷。
下一刻,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又有灯笼慢慢靠近。
拐角处走出来一人,夜色里,灯笼下照得这人身材高瘦,面白如敷粉,看得张贤不由得一呆。
“王大人?”张贤试探地叫一声。
“张大人深夜造访,有何事?”王亭之边走边应道,脸上的表情在昏暗中耐人寻味。
张贤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也不多点几盏灯,这阴森森的没来由让人心里头慌。”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亭之状似无意说道。
张贤挑了挑眉,狐疑地望他一眼,却发现并无异样,于是轻咳一声,挺直了腰背道:“我问你,最近可见到杨阁老?”
王亭之摇了摇头:“杨阁老最近身子不适,又逢休沐,闭门谢客,我也不曾见。”
想了想,又道:“张大人有何要事?”
张贤吐出一口长气,“瓦剌人都已经跑了,新帝这位置也该挪……”
“张大人!”王亭之突然打断了他,“你我二人能有如此地位,靠的便是万事皆以杨阁老的意思为首,如今阁老闭门谢客
,你我皆不清楚他的想法,岂可胡乱行动?”
张贤猛地被打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以往,王亭之都是对他百依百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态度?
可看他脸色,又并无异样,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想让杨阁老拿主意。
想来,是因为皇位事关重大,他胆小不敢议论?
张贤嘴里发苦,转念一想,这时候来找王亭之,确实不明智,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转过身道:“罢了,我修书一封,送到杨阁老府上,其余事,你暂且不用操心。”
“如此甚好……”王亭之眸光闪了闪,也不多说了。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
颇有一种想将整个京都淹没的架势,城里到处都是积水。
城北边的坡子街地势较高,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坡子街尽头有一座年代已久的府邸,以付士楠为首的一群人,此时正在里头热闹着。
他们都是些小家族出来的,在朝里只能算得上边缘人物。
但好在都还是有些真才实干的,科考出来的进士也不少,这些人抱作一团倒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屋里已是杯盘狼藉,一群人喝得醉眼蒙眬的,脸上都起了红晕。
“哎哟,你是没瞧见,那瓦剌人刚摔过来,我就一棍子给他砸了下去,头盔都砸扁了。”
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臣,手舞足蹈,夸张地演绎着前几日的场景。
“肖大人,那头盔可都是铁打的,你一棍子能砸扁?”有人立马调侃着质疑。
肖大人胡子眼睛一瞪,胡子都翘起来了:“唔!你别不信,我现在这条手臂都是麻的呢,就是被那头盔给震的!”
“来来来,喝酒喝酒,都给肖大人敬上一杯!肖大人这是立功了,就等着皇上封赏吧!说不定你这鸿胪寺序班就要进右寺丞了!”
顿时有人打着哈哈,高举酒杯。
屋子里又是一片热闹。
肖大人摆了摆手,一脸的得意,又转过身道:“要我说,这次京都保卫战,咱们都是立了功的,可要说起来,付大人才是真正的从龙有功,要说论功行赏,皇上指定少不了你的那份了。”
又道:“付大人可是在圣上潜龙时便立下了汗马功劳,还替皇上将了那张贤一军,这次论功行赏,付大人肯定就要更上一层,位列九卿了!”
“诶,可不兴乱说,咱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付士楠将酒杯重重放
下,烈酒让他眉毛胡子皱成了一团。
他表面谦虚,可心里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自己果然是眼光超群,极有远见,就知道郕王是个有潜力的,果不其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