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在恼什么?”
他在漫漫火光之中凝视她,他的手臂撑在她腰侧的墙面,神情渐渐失落。
“明知我会被你逼疯,却偏要令我看见?许栀,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你方可觉得快活?”
“我把你逼疯?你又深更半夜来宫里,我才是要疯了。”
许栀不清楚李贤在生气个什么?
看见?看见张良?
许栀带张良上终南山,兴许李贤会与张良打起来,这事情她能预料。
所以他手上的伤,是张良的那把秦剑割的?
她恍然大悟症结,“受伤了就去包扎。”
“就算这样,我也没杀了他。当是后悔至极。”
“那我谢谢你。”
许栀扯了一把他的侍卫衣服,嘲讽道:“不过要是大人想死的话,倒也不用穿成这样,可以大摇大摆从正宫殿门进。”
李贤死盯着她。但没说什么话回击。
许栀觉得他常骗人,东想西想惯了。
她几乎不想和他多说,也保持了沉默。
她垂下头,本想用袖子把血擦了,却因颜色太浅怕惹出什么事端,就想着待会儿把这大爷给送走之后,拿水清洗。
她也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快给他耗光了。
果然是读儒士之学读多了之后,她也倾心几分脉脉温和。
故而,她说话时候只盯着地毯上的花纹,语气不重,甚至还很淡然。
“放我下来。”
她眼神未起波澜,乌眸中涤荡着过去与现在交杂的重影。
她的语调是散漫的,不认真的。她一刻也不想与他说话,连解释也懒得解释,不耐烦地让他离开。
又是长达十秒的僵持。
她抬眼,李贤的眼睛墨黑如夜,他是一点儿没打算起身。总不能这样坐在漆台上坐一晚上?
许栀身子往后挪也没地挪,想从侧边下来,也没可能。
她又搡了搡他的胳膊,“快点放我下来,要是我喊人的话,你今日就只能死在这。”
“为何公主总是这样不耐烦?”他说着又好像开始自娱自乐地演起来了失落,语调低沉,好像威胁人的就不是他自己。
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
这个姿势,她属实局促。
许栀根本不敢用手去推他的膝,尴尬得说不出口。
只好再重复一遍,“你…起来。”
他看出她不自在,却任由她的这种跼蹐不安的情绪蔓延,看她面红耳赤,看她脸红心跳。
微颤的眼睫,宛如蝴蝶翅膀扑在了他的心上。
李贤低下头,将下颚按在她的肩头,在她耳畔沙哑沉闷道:“可不可以别靠张良那么近。”
“至少,不要让我看见你吻他。”
许栀愣了几秒。瞬间将张良搂住她腰际,如何转了个方向的举动给连成了一线。
她身后的从窗柩落下月色,辉光将事物都覆盖上薄霜,清冷无常。
许栀抬起脸,“情之所至,非我能掌。”
她的声音比冷月还寒。
李贤收拢了她的腰身。李贤钳制住了她,她的瞳色染上不快,她额间花钿将她衬得更加艳丽。
许栀动弹不得。
他望着她蹙眉的神色,兀自笑了笑,好像觉得死不死也无所谓了。
这是清醒的沉沦?
当然算是。
混乱的思绪在下一刻,瞬间被剥离,然后迅速拉扯着李贤回到现实。
“公主。”
阿枝唤道,随之伴着秋兮的通传声。
“大王莅临芷兰宫,此间夫人还未归,请您前去接驾。”
“咳,”赵高微咳一声。
嬴政沉声道:“寡人闻荷华在章台宫外等了寡人一两个时辰。你可知,荷华有何要事?”
阿枝避重就轻地把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殿内的烛火还燃着,阿枝不能用她睡下了的借口。
嬴政一边与阿枝谈话,一边往殿后走,听声音可能是行至了梅园。
李贤正欲埋首,把她抱进怀中。他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抢夺,还是想要哀求?
只是听到嬴政就在门外的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显露了僵硬。
而许栀毫无色变。
李贤见她不紧不慢地扯着自己的袖子,把手腕上的血迹擦干净。
她似笑非笑地仰着头,手上攥紧了他衣袖。
“景谦啊,让你莫要晚上来找我,你偏不信。这下好了,父王一怒之下,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永安公主可睡下了?大王临殿,或有事相议。”
灯火通明,怎么可能睡下,赵高此问,摆着是要她出殿。
她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李贤,回答着门外的声音,“还未就寝,容我整理着装片刻。”
许栀总算脚沾了地,没有那种诡异的姿势之后,她的脸颊也接触到了窗外吹进来的一缕清风,令她的大脑迅速恢复了理智。
她打开那扇雕花的立柜。
李贤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他抓住她,笑得几分狰狞,“其实,臣若因冒犯公主而获罪至死,也并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