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昔我?”
昔我在晚饭桌上问老妈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你给我起名叫昔我?什么破名字啊,又诡异又总让我老师一脸莫名惊诧,让同学背后笑我。哪怕叫娜娜、琳琳、杉杉、玲玲这样的俗气名字也好啊。”
昔我妈是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脸色沧桑,皮肤粗糙,明显被生活压榨过度,也没啥好脾气,但今天明显气儿顺,只是大大白了女儿一眼:“不是我起的,是给你看病的一个老头起的。”
“这老头真土,没文化!”
老妈叹口气,“人家当年救了你一命呢。那时你才8个月,得了什么怪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少大夫了也看不好,马上就不能活了,我就在家抱着你快哭瞎眼了。那时有个老邻居,好心,说,正好有个老中医来给她家孙子看病,咱也死马当作活马医,就一起看看吧。人家老头一来,给你一号脉,扔下一副药,说就吃了就没事了。所以你才活到今天。”
“呃,那和我名字有什么关系?不是只丢下一副药吗?”
“中药你喝完了,那包中药的草纸上有字,放在灶台上给弄湿了,也怪我一直没注意到。”
“什么字?”
“弄湿了,就剩昔我两个字了。就给你当名了。”
昔我叹气:“妈,你对我的名字太不在意了,说不定这是某种中草药呢。”
“中草药也救过你,你纪念一下中草药有什么不好吗?”
好,好,好到现在想改也不改不了了。昔我只有哀叹,老娘文化不高,真是从小吃亏吃到大啊!到现在母女俩还住在地下室,地面潮湿,不通风,像在闷罐里,偶尔会有各种多足动物闲逛,总吓得昔我哇哇乱叫,拿大长柄扫帚拍死它们,然后站在窗户下看着顶窗位置仅有的一线天充满了渴望。
整个窗子其实是马路的横截面,窗顶一线天的位置就是窗外马路与建筑的分界面,但整个房间也只有在那里才能看到太阳、月亮和星星等自然光线,每天窄窄地定点影印在客厅和卧室巴掌大的地上,也只有那巴掌大的地方是干的。
昔我非常珍惜这点自然光线,尤其是白天晴朗中,会搬来一把椅子,把洗衣过的内衣裤晾在上面。老娘会比较不讲究地把各种外人看来有点过于褴褛的衣衫挂在外面树枝上和绳上晒。这样穷困的条件也没法讲究啊。所以,这就是昔我为什么一定要努力奋斗,努力出人投地当白领过一种相对体面的生活;也是昔我妈一定要女儿选择殡葬专业。
“妈,当年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选择念殡葬这个专业?”
“好就业啊。”
“呃?”
“好找工作,一辈子干到老,工资还高!”
“你就没想到我会不喜欢吗?”
“到饿肚子时,到处找不到工作时,你就喜欢了。”
昔我一听这个就烦。失过业、过过穷困日子的人真可怕,有些印象不可磨灭啊。
“你该实习了是吧?”老娘突然问了句。显然也是她最为关心的。
“正在找。”昔我也明显躲闪老娘的期待,反自自己不想进殡仪馆。
“殡仪馆应该好找,没人愿意进这样的单位。”老娘说的相当自信。
“你都在田恒集团上班,非让我去殡仪馆工作?”昔我本能就抗议。这种抗议贯穿她整个学年。
“我是在田恒集团上班,但我只是个保洁员啊,扫地拖地擦窗户!我这一辈子都对我的工作不满意!”
“你怎么不自己努力进殡仪馆啊?非让我完成你的梦想?”
“只有在殡仪馆你才能出人投地,竞争少,将来能当领导。在其他地方,人都忒多,还经常失业。”
“但你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啊。”
昔我妈一脸骄傲:“作为保洁员清洁工,能做到在田恒大厦里拖地擦窗户,我也算做到最好了。但这个职业不行,做的再好不也是个打扫卫生的吗?在外光鲜,在那大楼里谁能瞧得起咱?所以,你要选个竞争不那么大的行业,这样容易干到顶层。”
昔我唉了一声,这就是过去生活太多苦难给母亲留下的影响,这个只上了三年级的半文盲妇女都进去扫地了,不说全中国,光说这个两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有多少人有资格进田恒大厦扫地打杂?这也是运气好不好,保洁员都月薪5000呢,只是老娘穷抠惯了,这么多钱也不舍得拿出来租个正经一居室,哪怕地点偏点,自己睡客厅也行啊,起码内衣裤能正经挂在阳台上迎风招展,而不是像现在只能挂在椅背上等着一线天的到来。
“妈,你也攒点钱了嘛,不花干嘛?”
“你说干嘛,等你出嫁,买嫁妆!”这是母上的原话。
唉,这么穷都不说攒着给自己养老,绝对亲娘啊!但也意味着自己要给她养老了,所以一定要去田子恒手下当差啊,万一进了殡仪馆,成天郁闷,害怕见鬼,要积郁成疾早挂了,老娘不更倒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