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累极了,蹲成这样竟也能睡得很香。
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有惊扰到她。
珠簪上的珍珠流珠低垂在她光滑细腻的额上,她五官出落得精致,鼻尖冒着点粉,因为在打瞌睡,所以那樱唇少了那一心想要向上爬的锋利,反而唇珠轻撅着,放松成一个柔软怜爱的弧度。
少女软玉娇香,天边余霞成绮,橘红的夕阳像给她那张娇媚的脸蛋抹上了胭脂,如凝脂玉上的一颗红豆,娇媚得惊心动魄,仕女图上精工细描的美人面怕是也不过如此。
唯有她睡着的时候,才看起来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娘。
谢凌也是这才发现,她原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的娇小,她小小的一只蹲在门边,有点像糯米丸子。
谢凌拧眉,他想起白日里那个鲜红又嚣张的少女,与众不同的性格,虽特立独行,可举手投足间皆有章法,那样高贵睥睨的气质,连世间也稀有。
他突然回想起以前那个表姑娘。
低眉顺眼的,像朵需要男人依靠的菟丝花,在谢家看他一眼都畏怯。
见她睡得如此香甜,谢凌想叫醒她,又想到如今她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像他这个年纪千钧重负,不仅要考取功名,也要想着成家立业的事了,而像她十几岁的小女娘,确实需要多多午眠。
因为蹲着,打瞌睡也不安稳,很快阮凝玉就醒了,醒来时就见到了天边大片的夕阳。
眼见负雪不在,她还想这样偷懒,谁知却看到地面上一双乌色皂靴,再往上一看,便是鸦青色直裰,慢慢是男人修长的脖颈,喉结透着禁欲,微红的薄唇日以为常地抿成一条冰冷的线条。
再直到……望进一双艳如桃李冷如冰雪的凤眸。
“啊!”
这一眼,吓得半蹲在地上的阮凝玉屁股跌在了地上。
“好疼……”
再抬头,只见站在门扇下的男人一身书卷之气,眸光清冷疏离,如泠泠的月色,就这样巍然挺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狼狈的一幕。
阮凝玉精致的五官都扭曲了,疼得在地上扶着腰,心里对谢凌充满怨气,“长得这么凶神恶煞,是想要吓死谁啊。”
见她在地上唧唧哝哝的,咬牙切齿,一点都没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谢凌拧了眉。
阮凝玉刚揉着站得酸疼的小腿,站了起来,便听到男人淡冷的音色。
“想好了吗?继续罚站,还是重新誊写。”
阮凝玉瞪眼。
她现在两股战战,她今日都被他的侍卫折磨成了这个鬼样子了,他还不让她走,还想让她重新抄那些破书?!
“我不写。”
男人启唇,“好。”
他看向庭院里一个洒水的侍女,道:“去给表姑娘准备一份晚膳。”
说完,转身又回了书房。
阮凝玉警惕起来,跟着他走进去,盯着他的背影,“你要干什么?”
谢凌重新坐在官帽椅上,展开书卷,他执起一根狼毫,在上面批注着,一边轻描淡写道:“你不是要继续在庭兰居罚站么?既然你愿意站,便给你准备吃食,在这站到亥时,你再回到你的海棠院。”
“亥时?!”
阮凝玉震惊,“你疯了吗?”
谢凌仿佛置若罔闻,继续写着毛笔字,“今夜回去,第二天继续过来罚站。”
他的字迹如龙章凤舞,颇有大家风范。
“对了。”
谢凌持着笔,突然悬了手腕。
他抬起那双古井无波的眼,“我一般三更睡,鸡鸣起,既然你不服管教的话,今后便同我鸡晨鸣便起身,待我来到这书房时,我便要在门口看见你的身影。”
阮凝玉的脸仿佛天塌了,而且还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
虽然早就知道谢大人当官严刑峻法,教育同族也严明苛求,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老古板老腐朽竟然能严刻到了这般地步!
罚站了一天,阮凝玉脑袋晕晕的,她只是看着谢凌,问了一句:“那你呢?”
谢凌面容平静:“我会在这里看书,直至你离开。”
阮凝玉:……
一想到今晚要站在这里,跟谢凌呆到那么晚,虽然还没发生,但是光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她便掉了鸡皮疙瘩。
疯了吗?
回京的路上,光是跟他坐一辆马车几个时辰,她便受不了了,要让她跟他在这里呆一夜,她就觉得恶心。
持笔写字的谢凌很快便听到屋中响起了一道坚定柔弱的声音。
“不用了。”
阮凝玉柳眉紧蹙,容颜冰冷,她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那破玩意儿,如你所愿,我写就是了!”
说完,她便看也不看书桌前男人的神色,夺门而去。
在海棠院等待的两个小丫鬟很快等到了自己的主子回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她黑脸走进来,抱玉去给她热饭菜,春绿过来给她倒茶。
阮凝玉喝了点茶降火,很快抱玉端着饭菜进来了,白瓷盘里有酥黄独,盏蒸鹅,凤尾虾,还有翠玉豆糕,可是阮凝玉一想起那个在案前持笔的男人,刚冒起的食欲转眼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