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太后五十岁的整寿,寿宴恰逢中秋,原本宫里每年都要举办中秋宫宴,这次索性一起办了,明承宫显得分外热闹,金秋寿菊摆满整个宫廷,又有桂枝飘来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朝臣携女眷一应到席,严婧璇端端正正地出现在了宴席当中。她打扮华贵,脸色也极佳,全没了那日的惊恐与慌张。在大瀛一众高门贵女中,唯一可以与她争艳的只有程骅的养女程安饶。对于养女这个身份,尽管全长洛高门都心知肚明,也没有谁在安饶面前提过,因为他们知道,程安饶养女的日子比几乎所有权贵亲生女儿的日子还要好过。她渌波色的宽博长裙外罩了一袭彤管色大袖直襟披衫,裙子上印着夕岚对雁纹,外面还笼了一层蝉翼薄纱。丰饶乌黑的头发上,盘着一个灵蛇髻,整个人看起来轻盈天真,在一众华贵端庄的打扮中显得尤为清新活泼。
大殿内,珠帘金玉、灯火通明,席首坐着和帝,在他右边微微靠前处,摆着太后的席案,他左边下一个阶梯处,是长孙婕妤的席位,其余朝臣按照品级依次排列,家中女眷坐在他们的下首处。殿外两边廊道与侧殿,亦依次摆着许多案几,供住手的大臣宴饮。廊道中央,搭着舞榭歌台,铺着西域宝相纹的绒毯,教坊司的乐班正轮番演奏着各类欢腾热闹的附乐烘,一片祥和安乐。
宫宴正式开始时,和帝举杯道:“儿臣祝母后福如沧海、寿比灵椿。”众臣亦随和帝恭祝太后万寿。
“皇帝与众卿快起来吧。今日秋高气爽,明月皎皎,你们不必拘着,尽兴畅怀方好。”太后喜笑颜开道。
太后平日里低调,听闻又为人随和,一系列道贺的仪式完毕后,歌舞复起,众臣也就渐渐松弛起来,互相之间推杯换盏,宴席才渐入高潮。
薛初容不太爱热闹,这样子的鼎沸总叫她看着有些寂寥。不过寂寥也罢了,这些朝臣里,那些对自己和和帝心怀不轨的人,才是她最为头疼的。尽管她不问朝政,但众臣行为举止,她也只需要静静一瞥就能摸个七八分准。而在众多人里头,最让她注意的就是排在殿内尾端的林堃远。在一片热闹中,他显得极为寂静,一个人默默地饮着酒,若有同僚来与他喝上一杯,他也是微笑且礼貌地回应着,绝不主动与人交杯换盏。
除了吸引她的关注,薛初容发现,这些朝臣的家眷、高门贵女们也向他投去了好奇但赞赏的目光。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忍不住想要与他攀谈。
她知道林堃远,蓬莱洲的高弟子,一日夜斩卢龙十六将,也是当年救下和帝的恩人。
他身着银灰色忍冬纹团领袍,面目精致,白鹤忘机,若不细看他举杯之时,衣袖间扬起的一阵静风,真会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他一个人坐着,似乎比她还寂寥,因为他不关心这个场子里的任何人、任何事,似乎唯有杯中的酒与案几上的美食才能分他一点注意力。
长孙繁缕、严婧璇、程安饶也全都注意到了太后的目光。
繁缕碍于身份,远远地瞥了一眼林堃远,充满了内疚。而在林堃远的对面,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充满了无尽的思念——此人正是东方顷寒。
自从繁缕进宫之后,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高耸的宫墙,还有沉重的心情与身上的重担责任。
一年多时间,两人几乎只在繁缕需要出席的重大场合才会碰面,而在顷寒眼里,无论繁缕的妆容如何精致,面色始终是晦暗的。顷寒几乎想过所有办法去让她过得高兴些,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深知,解铃人要么是死而复生的柳若蘅,要么就是时间。他对她的担心,大概是即便他什么都不做,繁缕都能在他的眼中深深地感受到。那一瞥,是宫墙绝望生活中能够望到的星光,也是过往所有时光的尘烟。繁缕的眼神瞟过顷寒,依然忍不住停留在他的身上,不过一瞬间,她又垂下眼帘,捡起案几上的酒杯,拿袖子遮了面,一饮而尽。
严婧璇心下一沉思,默默退出席去,待到她再出现时,已经是一身羽毛鹤裙衫从天而降,落在歌台之上,然后在一众群鸟的簇拥下,来到殿堂中央。白鹤蹁跹,群鸥逐浪,严婧璇的舞姿迅速吸引了众多朝臣的目光,他们或停下杯盏,或半仰在坐席上,随着乐曲敲打节拍,欣赏着她的舞姿。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严婧璇摘下鹤冠,走至太后座前,俯下身去,轻声道:“太后,严氏婧璇厚颜,特献白鹤舞一支,恭祝太后,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
“真的太出乎意料了,哀家竟不知道你能跳如此曼妙脱俗的鹤舞,你有心了,赏。”太后脸上仅有的几条皱纹因为笑容而荡漾开去,然后她转身对和帝说,“瞧瞧婧璇多用心。”
和帝赔笑道:“太后说的是,严娘子别出心裁,儿臣也不能落下。”然后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铃鼓拍了起来道,“儿臣准备了太后最喜欢的胡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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