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长洛还是寒冷时节,尚书省的廊庑下,大瀛的科考开始了。进士、明经、明算、明法等科目的考生被混合安排在一起,以免考生交头接耳讨论作文。但让今年考生最为头疼的是天气,寅时进考场时,天竟然下起了大雪。尽管很多学子准备了暖炉,但并非所有的考生都有这个条件,即便有手炉的,春雪的寒冷依旧让许多富贵门第的考生有些哆嗦。考场中尽是搓手哈气的声音。
礼部侍郎严佑是今年的知贡举,也就是主考官,他是大瀛的青年才俊,时年不过四十岁。他身着深绯色官袍,腰围十一条金玉带,虎皮大氅确保着他的温暖,他捂着黑漆描金山水楼阁手炉,细细地巡着一圈考场。
“这人是谁?”忽然,眼前一衣衫单薄但沉着作答的考生进入他的眼帘。
礼部书吏快速查了手中的档案,回禀道:“江南道送上来的,海州的解元林堃远。”
“林堃远?……”严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向谁行卷了?”
小吏瞧了瞧书笺道:“小的听说他赶在前日才到的长洛,昨日去了宋太师的府上。”
“昨日才到?”严佑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十日后的尚书省。
七位阅卷官围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四边放了四个小火炉,就只主位空着。礼部、吏部以及一干大学士手捧着今年的试卷细细评点着,其余的都出了结果,能中的都在卷子上画了一个圈,就只状元郎定不下来。
“这个林堃远,是难得的人才啊,治疆方略有理有据,文采斐然,字也好,我看可以定成状元。”吏部侍郎提着卷子津津有味地看道。
“是啊,今年真是人才辈出,这个考生也是江南道的,相比林堃远,他的策论气质更为温和,方法也更温和些。”
“不错。东方顷寒的诗文也更好些,似有出尘隐士的风采。”
“长孙大人不愧家学渊源,会挑人啊。”
众人纷纷议论着:“不过这两个考生是没有行卷吗,这般才华,在大瀛早应有名声才对。”
“各位大人,不知大家有否听说去年岁末卢龙那件事啊?”严佑问道。
“是说,卢龙的参军被一家民间的武器作坊给拿捏了,吓得当场给钱结款?”
严佑把手放在火炉上烤着,当是默认了,他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当年也是状元及第出身。
“严大人,这件事,和定这个状元什么干系啊?”吏部侍郎不解,问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主考官严佑。
严佑从身后的书桌上拿了一个牌籍放到中间,手又缩回到火炉上继续烤着。
“霈泽庄?严侍郎您是说,这霈泽庄就是拿捏卢龙的那个民间作坊?”
严佑又是微微一笑不做声,只抬了抬手。
“卢龙是猖狂了些,可朝廷若定了林堃远为状元,怕是又是麻烦事一堆。”
“照我看,倒是也可以杀杀卢龙锐气,给他们敲敲警钟。”
“是啊。”众人点头附议,“也不会给卢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晾他也先不起什么风浪。”
严佑在火炉上搓了搓手,身体转回桌面道:“诸位同僚,严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侍郎请说。”
“林堃远胆识气魄都非常人所及,卢龙之弊害,严某与诸同僚是一个心意,只是有一个讯息,也许诸位不清楚。”
“侍郎但说无妨。”
“你们道卢龙的那位参军是谁?”
众人一头雾水。
“那人名叫程泰,是程相的内侄。”
“这……”众人大惊,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层……心中多半感激严佑捅破了这个信息。正当众人以为终于能落下个决定的时候,严佑道:“既然诸位同僚与严某想法一致,那不如这样……”严佑观察着众同僚的反应,他把林堃远的考卷放到了一边,又从落地举子那里拿了一份过来放上。
“万无一失。”严佑压低声音道。
这……众大学士也沉默了,面面相觑都不作声。程相是当朝唯一的银青光禄大夫,虽已退休,但其势力犹在,尤其是还有个与陛下和宦官交好的女婿。
“我看林堃远更适合去考武举嘛哈哈哈哈。”吏部侍郎忽然笑道。
“谁说不是呢。”众人心里明镜一般,齐齐附议道。
严佑见众人同意,心也宽了不少,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又将手放回了暖炉上烤着。
“唉……许久没见这样的天纵之才了!”嘎吱一声,宋太师摸着胡子走进堂中,严佑以及一众学士齐刷刷从座椅上站起来迎接。严佑替恩师脱了外褂,“外面风雪这么大,还劳老师奔来跑去。真是学生罪过。”
“那么大的风雪……那日你们见着没有,有几个学生,这么冷的天,握笔答卷,气定神闲,还提前交了卷。”宋太师感慨道,“我看他们的文章倒是比我们官学里的子弟更有见识,不容易啊。”
吏部侍郎递上一个暖手壶又弯腰请宋太师上座:“恩师说的是哪位学子,我倒没有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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