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让你和七小姐多接触,有意将她下嫁于你。七小姐近日松了口。”
婴孩被侄女抱下去,王氏索性托盘而出,怀着五分期待,却见人无半点欣喜惊讶甚至动容。
仿佛在这寂静的午后,似乎她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吃饭穿衣的小事。
有些刺眼的日光照进来,在地面影影绰绰留下痕迹,不冷,更不热。
秦修远并不意外,进屋时那姑娘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粉面如桃花,手脚约束慌乱,不就是有时心里想法多的时候碰巧又盯着望舒看,被逮个正着时傻不拉叽的模样?
淡淡回答:“修远婚期已定,姻缘天作之合。”
“大将军知你重诺重情,期期为妻即可。纳妾随你心意。”
虽说此前有预感,当这真正大欢喜落在自己儿子头上时,王姨娘还有些不真实感,特别是大将军特意强调不干涉人纳妾。
想到这里,她觉得这功劳是不是因为大将军爱屋及乌,喜爱小十一,连带对远儿更宽容些,那她这娘亲也算出了力吧!
王氏微笑地看向自己的长子,“这多好啊!”
母子俩自说自话。
“如果你是季伯母,娘亲可还会觉得好?”
这世道竟荒谬得可笑!他瞬间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的愤怒,咬了咬牙,仿若冰水浸身,又若穿心一箭,冷冷刺穿他不堪一击的伪装。
秦修远拖着脚步靠近王氏,似有无数狠话要人清醒,握紧拳头竭力镇定,话语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娘亲,儿子这五年的夏衣冬衣,如今骑的马匹,两次战场,从鞋袜到衣裳,从补充营养的吃食到陪伴的犬,都是季家予的。冰天雪地,有人冻得丧了命,儿子不过是手上长了几颗冻疮。”
她五年来唯一的赠予,本以为是父亲尺寸的棉甲衣,他根本穿不进去,被冻得嗷嗷叫小命休矣的李富贵讨了去。
直至教望舒骑马,那时望舒好奇比了比他的肩膀,“真是神奇,看着差别不大,我一直以为是稍宽,没想到男人如此费布料,尺寸上差别真大!”
他才反应过来,那件棉甲衣,应该是他的表姐王靖做的,只有未婚女子,才会以为男人身体尺寸是女子尺寸各处加大些……
王氏一愣。
“于公,儿子有功名利禄上的追求,渴望奋勇杀敌立功,为父亲报仇雪恨,有一番成就。于私,所求不过是我和她这辈子无病无痛少别离,正如伯父伯母一般,平凡简单,求母亲成全。”
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王氏想说什么,见不着人有千言万语,见着人才知自己言语苍白。
无人叫起,秦修远便自己起来了,见人刚辛苦抱着幼儿,“娘亲,你年岁不小精力有限,有婢女在,为何不让她们分担下……”
被儿子一番又一番话,又是责备她看不起人又是敲打她枉为人母又是陈述真心,王氏想说什么终是无话,没想到季家在他们母子之间钻了那么大的空子!
听他问到小儿子,她可算能挺直腰板,“远儿,这小十一可娇气,除了我抱谁都不认,大将军直说他有性格,这不是来逗他玩,累了就睡着了,他很像你,特别是眼……”
“娘亲,修远只觉一个人照顾太辛苦,需要别人分担下。”他又恢复了清冷模样,不愿意再听描述小儿的话语,自己始终感情上站在父亲这一边。
“若母亲乐在其中便罢了。”
王氏:……她是欣慰,但乐在其中?整夜整夜不得睡,涨奶,不停的哭闹,身体变臃肿,脸也垮了…每个人来都是逗逗小十一,只有她从头到尾守着小十一的吃喝拉撒日夜颠倒,白天睡夜间闹,何时是个头……
她想说怎么可能乐在其中,又没说,说苦道累诉烦躁,想想,能有谁愿意听,大将军从来不听废话,儿子…亦离了心!
冰雹过后,秦大公子负责救灾事宜,重中之重便是抢救小麦等军队百姓口粮,清理冰雹,扶起小麦,但绝大部分小麦光秃秃一根杆,青青的麦穗被砸折了……
军田,私田,都围满了人。病愈不久的望舒和季父也随着一位唉声叹气的农户走进这片本属于季家耕种的麦田。
原本的风吹麦浪待丰收,小麦覆陇黄,田间收割忙——如今漫山遍野尽是东倒西歪,青青光棍杆,还有些坡上的被砸得全部伏倒在地。
多少人辛苦劳作一年,顷刻间化作一场空,多少天了,还有老农趴在田间抱着麦秆哭哭啼啼。
“……那些个天天来几趟,一看就哭…这真是要了一家老小的命啊!”老农忍不住又抹了抹泪,“一年辛苦到头,一夜全没了!”
季父举目四望,小麦受此催折,可以说颗粒无收了,地间的还有些许没断,坡上的铺了一地……咦咦咦咦,眼神不小心扫到不远处山坡上,人模人样看向这边的那小子是谁,啊呸!啊呸!
他连忙拉了女儿挡在自己的身前,背向那边,“乖女儿,日头大。”
可惜年轻人眼神好,腿还长,没一会三步两步就到了跟前,行礼:“伯父好。”又盯着自个的乖女儿,“望舒。”
啊呸!都跑出城了,还能遇上,季父伤心:老农,你可知你失去的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