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诸氏拎着个布包出来,把口子一松,往桌上一倒,六吊铜板就落了下来。
麻线串起的六吊铜板扎扎实实堆在那里,打眼一看,还是很能唬人的。
薛黄英眉心微蹙,诸氏过于精明了,郑金虎说拿银子,她取几吊铜板出来,要知道,一吊铜板可换不出一两银子。
而一两银子却能兑一吊大几十个铜板。
六吊钱和六两银子,中间至少差了四串铜板。
四百个大钱,够置办许多东西了。
不急,别说六两银子,眼下就是这六吊铜板,三房都还没摸到是凉是热。
薛黄英不动声色,静静等着郑金虎、或者族长发话。
族长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不满看一眼诸氏,到底什么也没说。
郑金虎对此倒是很满意,心里赞一声老婆子细心。
这中间的差价,够他们大孙子买上两刀上好的纸张了。
郑金虎把铜板往郑新城身边推,叹气道:“爹娘没本事,这些年也没多积攒些田地银钱,不然,也能给你们兄弟多分一些。”
“这些铜板收好,都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以后咱们就是两家人,爹娘没本事,以后吃干吃稀,都要靠你和姜娘自个了。”
郑新城眼里是藏不住的喜色,昨儿老娘找他说话,说给他五亩下田作为幌子,借此赖上薛家,让他姨妹夫妻,伺候自己夫妻起居日常。
他哪里有那个胆子糊弄他小姨子吆!
恰好这破家都快把他媳妇累死了,原想着顺水推舟,把假的做成真的,分家了事。
这一夜,他都在愁,只有五亩田地,又不能去投奔小姨妹,他和媳妇去哪安家落户。
不曾想,方才这新上位小白脸妹夫进屋这么一说,自己得他提醒,卖卖惨,又舍下爹娘手里属于自己的份额,族长阿爷竟真站在自己这边。
抱着六吊铜板,郑新城低着头,怕人看见他憋不住的牙花子,乐的肩膀耸动。
族长叹一口气,两亩地只换六吊钱,是有些少了。
郑新城是老来子,一向得郑金虎和诸氏疼爱,如今瞧他蓬乱着头发,拖着一条断腿,抱着六吊钱哭的凄惨,老两口都有些不好受。
俩人对视一眼,他们对老三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只是家里的银子都是留给大孙子读书的,是万万不能再给出去的。
薛黄英一直沉默观察众人的表情,郑家老两口一心为着郑赟,再让他们俩公婆掏出银钱,绝非易事。
她把目光移向郑氏族长,老人家七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发白,身形精瘦,精神矍铄。
这把年纪的老头,又是一族之长,比起别的族人口袋里的银钱,想来更在乎整个郑氏一族的脸面。
薛黄英心中微定,忙趁热打铁,安慰道:“二姐夫不必难过,也别忧心,你是咱们薛家的女婿,有我们一口饭吃,保管饿不着你们,咱们星河湾的村长最是心善,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村里的女婿没个容身之处,你且安心,莫要再哭了。”
村长眼皮一跳,薛家这姑娘,是在点他?
他把眼睛移到薛黄英身上,只见小女子肩背挺直,清凌凌的眸中满是担忧,眉心微拧,宽慰郑新城的同时,还不忘盯着西厢房。
错觉!绝对是错觉,这话肯定不是在阴阳他。
族长更是直接皱眉开口:“行了,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我郑家的儿孙何用去婆娘娘家讨饭。”
呵斥完郑新城,族长眼睛一转,看向郑金虎,直接道:“村尾那两间破屋,屋顶瓦片都没了,这来一场雨,怎么住人,这两日先别让人往外搬,你俩先去和水根交涉,借他大伯家留下的破屋暂住几月,再让宝城兄弟俩去把那屋顶修缮一番,铺上厚厚的茅草顶,能住人了,再说。”
郑新城一愣,他没哭啊!
只这些话对他和姜娘大有好处,在族长说完之前,他头低的更深,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诸氏有些急,留两人在家里,还得照顾一日三餐,尤其是小儿,腿脚不便,还得伺候吃喝拉撒。
这顺着薛家死丫头的话赶去她家多好,偏族长多事。
不光留下着二人,还又给家里找这么多活计。
“该是老太爷思虑的周到,晚辈这里,替姐姐姐夫,多谢族长阿爷体贴周全。”薛黄英诚恳道谢。
族长摆摆手:“他们是我郑家子孙,何用你道谢。”
薛黄英并不生气,嘴角噙着一抹笑,扭头看见坐在板凳上津津有味看戏的何郎中,笑道:“还请郎中大伯给我二姐开几副药,给我二姐夫的断腿处,也敷些有利伤势的膏药。”
她神色有些赧然,讪讪道:“只我今儿来得急,竟忘了带银钱,这药费大伯容我赊欠几日,待我下次过来,再还大伯。”
还不等何郎中动作,族长又截走话头,看着诸氏,指挥道:“金虎家的,你把药钱付了,我郑家的儿孙,郑家的媳妇,怎么能用岳家的银钱,传出去,别人还不背后讲究议论,回头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姑娘,许给族里的汉子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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