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们经历过的战况之惨烈,是赵祯这些人无法理解的。赵祯一连串的问话,使得柯达猛地浑身一震,下一刻,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大雾天,是小人让他们大雾天出城的。一百零八名兄弟,七十六颗吃饭的家伙,就这么扔在那儿了。大雾天,契丹人知道我们会进攻。他们的冷箭就没有断过,兄弟们冒着箭雨。一个个的在小人身边倒下,没有人出声。出了声音就暴露了目标,文大山,第一个冲上去被射成了刺猬。关小三和关小二俩兄弟死在了一块儿。小人这一闭眼,全是他们的影子,陛下,打过去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替兄弟们报仇!”
死士们在后面悄悄的抹着眼泪,是啊,他们太不容易了。阵亡三分之二,他们这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赵祯他们终于也跟着难过了起来,谁人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谁人不想好好活着。他们明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行动,依旧是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正是有了柯达他们这样的铁血汉子,大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赵祯亲自走过去,扶起跪在地上的柯达:“朕、谢谢你们!朕知道了,你们,是大宋的骄傲。”
骄傲不骄傲的,能
不能先给件衣服。你是皇帝,只需一句话赏一件也好啊。不然,我们兄弟几个就不是大宋的骄傲,而是大宋的羞耻了。
“陛下,能否赏赐他们几件衣裳。这个、这,有点太不成话了吧。”石小凡走到一个四处透风的死士面前说道,四处透风说的是死士身上的衣服,在跋山涉水来雄州的路上,被一路荆棘划伤的不止是他那赛过布条的长袍,还有身上的道道划痕。
赵祯猛然间醒悟了:“对对对,陈琳、看赏,着令尚衣局,每人赏长袍一件。”
别的什么都是扯淡,现在一件衣服对于死士们来说才是最迫切最需要的。陈琳应声施了一礼,领命吩咐下去了。
“你,这都是你们一路上翻山越岭,被树枝藤蔓把衣服划伤的么?”石小凡围着一个漏屁股的死士,好奇的转了一圈然后问道。
死士尴尬的捂住了屁股,要命的是前面也是一样。他就像是一个刚洗完澡,还没穿衣就被人发现了的大姑娘。拼命去拿自己的衣服偏偏又拿不到的样子,死士满脸的窘迫:“有、有些是的,有、有些是被狗撵的。”
石小凡一怔:“狗?”
“狗,小人从檀州来的路上,无粮无饷。要饭又要不
到,打劫又非所愿,只好一路之上小人们免不了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有时被村民发现,便全村人追着小人们打。”
大殿内有几个宫女太监忍不住笑了起来,石小凡没有笑。他知道这其中的辛酸,死士们从檀州冲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钱。千里之遥的路上,他们能怎么办。
乞讨?百姓们看到这群汉子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干活,没有人肯施舍与他们。抢劫他们又不能做,若想生活下去,唯有偷鸡摸狗。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村民家偷点吃的粮食,然后继续赶路。
百姓们都穷的叮当响的主儿,想偷东西也是非常有难度的。加之村子里都有狗子,每每偷盗的时候不免被村民发现,若是村民人少,他们便可以堂而皇之的抢之或是哀求。
若是村民人多,就会召集全村持棍拿棒的追赶。死士们则如丧家之犬,漫山遍野的疯跑。来到雄州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成人形了。
赵祯恨恨的瞪了那些哄笑的宫人一眼,几个宫人立刻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低下了头。平日里,赵祯是极少有对宫人动怒的时候。大多数时候这个皇帝对于宫人们都持有宽容的态度,而这次,赵祯毫不掩饰自己
的疾言厉色。
一群死士,如丧家之犬一般从檀州奔到雄州来。他们没有烧杀掳掠,没有打家劫舍。干的只是一些为了生存下去的鸡鸣狗盗的勾当,他们可耻么。不,并不可耻。
“你们为何不去禀告当地官府,他们不管么?”赵祯又问。
柯达他们低下了头,这个怎么跟你说呢。其实不用说,赵祯已经猜得出来了。地方官员不想蹚浑水,要么他们不相信,或者说是骗着自己不去相信。
石小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说出他们的原因来,我和陛下都想听听。”
那就说吧,当下柯达把在蓟州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包括他们被下大狱,包括沈八万叔侄的一手遮天。
赵祯勃然大怒:“这些阳奉阴违的狗东西,个个都该死!”
石小凡没有说,该死的官员多了去了。他们都精明的很,没有抓住他们的把柄,你这个皇帝又能奈我何。沈八万到时候一口咬定他并不知情,沈朗一口咬定以为这是一群逃兵。皇帝是要将律法的,顶多给沈八万定一个失察的罪名,就这,也会有朝臣跳出来反对。
皇帝,有时候并不能真的为所欲为的。柯达他们一路走来,这么说来沿途所有的官员都
该死,你能挨个都杀了么。云县被围,已经搞得赵祯焦头烂额,如今又来了个檀州。怎么办,赵祯把目光再次投向了石小凡。
这个败家子大概是最后的希望了,因为石小凡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些别出心裁的鬼主意。从而使得原本的死局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