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老太妃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也吓得不清,连忙出声安抚:“也许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我看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师兄托付错了人!”张太妃看着坟前高高的荒草,一咬牙:“他们不来扫墓,我来扫!”
于是乎,一干伺候张太妃的宫人和保护她安全的少司命只能认命的开始拔草、扫墓,到处去找圆石。
只是张太妃毕竟年纪大了,就算身体一直强健,这么反复地站起又蹲下也很是累人,没有几刻钟的时间就累的眼睛发黑,被一直伺候她的宫人扶到了一旁去休息。
于是这孟太医的墓,最后是宫里的人整理完的。
这时正是清明时分,天色阴暗,眼看着随时都会下雨,可比天色更加阴暗的,却是张茜此时的心情。
张茜其实一直都有出宫来为师兄扫墓的念头,这念头随着薛芳出宫在玄元观修行、王姬被王七接出宫在京中妹妹的宅邸做老主子,赵清仪也假死出宫跟着萧逸走了之后越发强烈。
可她毕竟跟她们不同,她们或多或少都在这世上还有家人活着,可张家当年一门医官而已,既不是门生遍天下的大儒名门,也不是有奇人异士庇佑的豪商,她们张家被灭,就真的是灭了。
更何况她的心最软,其他人都走了,她反倒更舍不得刘凌,总觉得能多陪他一时都是好的,直到这几年刘凌渐渐比他的父亲还要沉稳了,张太妃才起了远行的念头。
张茜知道肯定有很多人不能明白刘凌为什么会对祖父剩下的妃子如此“宽容”,虽说民间鼓励寡妇再嫁,可那也是民间,宫中除非皇帝驾崩,继承皇位的新帝开恩允许兄弟藩王将母妃接去藩地荣养,对于后宫无子的妃嫔,一贯是算不上多“恩惠”的,更别说让她们出宫了。
更何况这一群太妃,在大义上确实是有亏的,拘禁于冷宫里也不为过。
但她们确实对那位“平帝”一点感情也没有,她们也肯定平帝对她们也没有任何感情。这种“无情”的态度从小传递到刘凌那边,就造成了刘凌对于当年的事情并不看重,反倒从内心里同情起这些“祖母”们。
他是个好孩子,他希望她们都能幸福,而她们也确实向往幸福。
张茜也是如此。
张茜是个私心很轻的人,也没有什么野心和大志,她对于幸福的理解不过是跟着家人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但造化弄人,即使是这么小的愿望,她蹉跎了大半辈子也没有实现过。
而原本她视为家人的孟师兄,也因为她的缘故而去了。
这几年间,她给自己许多借口在宫中多陪刘凌一阵,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她没有做好直面师兄坟茔的借口,在内心里,她是怕见到师兄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成为黄土一坯的。
还是刘凌看出了她这种挣扎,命人准备好了车驾和随员,在初春之际送她出宫,让她去了结这个心中的“夙愿”,之后无论她回宫还是选择在外定居,刘凌都尊重她的选择,依旧会按家中长辈的方式去照顾她的余生。
正是因为如此,张茜才来了孟师兄的家乡、来到了孟师兄的坟前。只是因为一来她秘密出京,二来她也不愿意叨扰当地官府,所以才没有通知孟氏族里和当地的官府,在打探清楚孟师兄的墓在什么位置后径直来了这里。
“给我去查。”
张茜跪倒在清理干净的墓前,伸手抚摸着字迹已经开始变淡的“孟帆”二字,语气冷硬。
“我要知道那扶灵的李兴现在在何处,是不是卷了打理我师兄后事的财帛在过自己的好日子。我还要知道孟氏一族明明置办了祭田,为何没人为我师兄扫墓,也没有嗣子来烧点纸钱?”
几位少司命知道张太妃一定是心中气急,其中一人心中叹了口气,上前领命。
“是,我等这就去查!”
他们出来时领了御使的牌子,这等小事,自然是很容易查到。
李兴倒没有食言,当年扶灵回乡之后将孟顺之还算风光的下了葬,也为孟氏一族置办了几亩祭田,用于打理孟顺之日后的祭祀,甚至亲自挑选了一个孟家看起来就聪明伶俐的孤儿作了孟顺之的嗣子,为他披麻戴孝、打幡摔盆。
然而孟顺之死的毕竟并不风光,他是罪人之身,入不得光宗耀祖的祖坟,而他死之前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坟墓的规模注定也不能做的太大,有些人甚至提出过将孟顺之这样的“逆臣”逐出族内,还是孟家族长考虑到一些其他原因,最终没有将他除名。
可是对于祭祀上,也不见得有什么上心。
李兴也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师父并不怎么得人望,他这一生,活的太“独”,整个族内连个朋友都没有,亲戚和熟悉他的人说起他来也是皱眉,他年幼就被送入京中治病,年少到年轻时期都在外面行医,而郎中对于孟氏一族来说算不得什么光彩的行当,根本没有读书人当官光耀门楣,也就没给孟顺之提供过任何的帮助。
孟顺之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所以当他当上太医令之后,也没有给族中任何“照拂”。
他身负那般的心事,当年即便是无子无妻,也是不愿收族中什么孩子做“义子”继承香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