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你也在北方彻查贪腐之事,若非如此,那几家怎么能轻易逃过你的眼睛起了事!”
一声粗混的吼声突然在殿门前响起。
“这是……云中君?”
东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
“你还活着?!”
“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了!”
何老将军老泪纵横地跨入殿中,连行礼都顾不上,上前几步一把抱住昔日的好友:“兄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
两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抱头又笑又哭又叫,看的刘凌鼻子也有些酸酸的,而他们身边站着的萧九都已经扭过了头去,一条好生生的汉子已经哭成了狗。
白首见故知,既让人欢欣,又让人伤感。
云中君和东君两人等情绪平复了一点,才双双请求御前失仪之罪,非要等刘凌赦免了他们的莽撞才起了身。
“臣在外游荡多年,有时候恨这世道不公,有时候又觉得是哪里出了错,浑浑噩噩了几十年,直到今日入宫,看见陛下,却让臣想起了平帝。”
东君用一种谦逊诚挚的声音说着。
“陛下,让臣知道了这么多年来,为何会一直惶恐不安,又为什么总是拖着残躯不肯入土为安。”
东君是萧逸上代的九歌,如今年近古稀,可依旧态度镇定,躯干挺直。
在景帝、恵帝时期,有过许多像是东君柳浩初这样的人,他们的气质和性格和那个时代所有名臣良相的风骨相称,而今,这种风骨却已经见的少了。
东君说自己从刘凌的身上看见了平帝,可刘凌又何尝不是在他的身上看见了那属于祖父、曾祖的时代,那些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臣子们,是如何的风采。
“朕不明白。”
刘凌很自然地露出少年的迷茫之态。
“他们说朕肖似高祖,却没谁说朕像皇祖父。”
“臣有罪。”
东君表情严峻。
“臣,不,是臣等违背了当年的誓言,没有全了‘九歌’之义,臣等,都是背节之人。”
“柳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云中君何新大惊失色地抓住他的胳膊。
“我并没有老糊涂。”东君柳浩初看了眼云中君,继续说道:“平帝在时,我等虽知陛下言行有失,可既没有劝谏,亦没有阻止,只是将希望放在言官大臣之身,此乃不忠。”
他们最早便察觉了到了陛下奇怪的癖好,可没有人愿意告诫。九歌不问内事,可他们却忘了,君王的内事已经不算是家务事了。
“当陛下需要我等时,我等不是不在陛下身边,便有了归去之意,此乃不信、不义。”
也许是他们先对陛下感到了失望,而后陛下察觉到了这种失望,才会觉得全天下人都不能理解他,行为越发疯狂失当。
“而后陛下驾崩,留下幼主无人可依,我等不思辅佐,却浑噩各处,此乃不仁……”
他们曾有一次机会,能让幼主得到自立的力量,可以不必顾及权臣奸人的挟制,如果那时又有名臣良相细细辅佐培养,方党之流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为祸天下,也许成帝也不会如此早逝。
“平帝陛下其实从未背弃过臣等,而臣等却抛弃了职责、抛弃了陛下、抛弃了九歌应当肩负的责任,臣等……是有罪之人。”
东君屈膝跪拜,泪光闪烁。
他们一开始,都是好的。
每一位陛下登基之时,都如面前的少帝一般,想要将国家治理的富足和平,可人并非圣贤,有私心、有恐惧、有疑惑、有愤怒,在治国的过程中,王道实在太过孤独,总会有行偏走差之时。
“九歌”创立之初,皇帝并非他们的统治者,而是“东皇太一”,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高祖和其他九歌们想要告诉后人的,并非一种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而应该是一种更类似于同袍的情谊。
皇帝特殊的,只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能给他带来很多便利,而在情感上,他们应当是互相扶持的。
那位高祖陛下,必定是触摸到了帝王的孤独,担忧自己的后代会因这种孤独而失去本心,才想借由“九歌”的相伴和支持让他们记住他们是为什么存在的。
是仗义执言,是生死不离,是义不容辞,更是互相尊重。
但是他们忘了,所有人都忘了。
他们在察觉到平帝不对的时候,便应该想到做些什么,而不是自我麻痹着“吾等为臣,死忠而已”,正是因为他们没有作为,而后即便是一点点对效忠的“太一”产生了失望,也怪不得别人。
在他们的轻忽和侥幸中,在他们的逃避和权衡中,在那些他们渐渐为“君权”害怕的日子里,偏倚的路便再也走不回最初了。
可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臣等有罪,臣不知其他九歌如何,臣虽老朽,却愿用余生之年为犯下的错误赎罪。”
东君跪坐肃容道:“老臣身为东君,原是替君王巡视大地的太阳,是举长矢兮射天狼的王之利箭,太一若有请求,老臣莫不敢从。”
“东君……”
刘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愕然。
可愕然之后,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苗在烧,烧的他心中滚烫。